瞧著那碗清雞湯,才想起自己昨晚忙著和賀家長盛街上兩個新鋪子的老板定分利的事情忘了吃飯,此時還真是有些餓了,一勺一勺喝起湯來。
算賬的思緒一停,暖湯入腹,雲芍便有些走神,想起了自己這幾年在賀家的日子。
孟雲芍不是安定侯府世子賀知煜原定要娶的女子。
孟家和賀家早在賀侯爺的父輩便是同窗故交,原定兩家的兒女結親,卻沒成想到在賀侯爺這一代,兩家均隻有男丁,婚事隻能作罷,便聊起待到再下一輩續上親事,也隻是當時口頭聊天,無文書一類的憑證。
孟家發展本也不錯,孟老爺子榮登三品,可到了下一代實在沒什麼拔尖的人物,等到老爺子過世,更是顯出了頹勢。
孟雲芍的養父孟東齊算是這一輩頂梁的人物,當年科舉也是真才實學進了榜十。可他雖寫得一手錦繡文章,人卻不擅縱橫謀劃,心胸和眼界比他父親都差些意思,在官場上始終沒能攀上高位,最後還是靠著父親在京多年經營的關係,調任回京,堪堪提到了從五品太常少卿的位置。
賀家卻全然不同。
賀老爺子年輕時一表人才,摘得探花之後第一次入翰林院,便被因逃課去摘蓮蓬而被太傅罰了在翰林院抄書的安平公主看上,成了駙馬。
公主生下了賀逍和賀遙兩兄弟,賀逍就是賀知煜的父親。賀逍是公主的第一個孩子,本就千寵萬愛,他又實在爭氣,三十歲便靠著收複西南十四州的軍功封侯。
賀逍自己是世家弟子中的典範,他的妻子嶽氏誓要讓嫡子女不辱家門,管教極是嚴苛,每日隻許做應當應分的正事,玩樂消遣一律不允,也確是被她調教出了兩個人中龍鳳。
大女兒賀清娩是典型的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溫和大氣,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嫁給了門當戶對寧國公府的嫡子曹霖。
三兒子賀知煜因從小聰慧被選入太子伴讀,十六歲上又開始跟隨父親南征北戰。弱冠之年被金兵圍困墨於城七天,彈儘糧絕之時,他獨自一人頂著刀林劍雨出城,一箭射死了敵首,導致敵人群龍無首節節敗退,最終以四倍兵力懸殊以少勝多,自此紛亂了數年的北境安定。
賀知煜驚才絕豔,名盛汴京,因他自小清貴甚少言語,卻又生了一副玉麵書生的長相,也得了一稱號“冷玉公子”。但縱是冷如山巔雪,也成了無數汴京貴女的春閨夢裡人。
賀家平步青雲,風光無兩,和孟家的態勢是全然不同了。
兩家老爺子也相繼去世後,相互間的關係也越發稀薄,結親的事情漸漸不被人提起。
隻是孟家如今的主母常氏是個能鑽營的,不願女兒放棄嫁入高門的機會,一直念著這檔子事。
苦於當年隻是口頭約定,沒有文書怕賀家不認,或者隨便指個不得寵小妾的庶子,反倒平白耽誤了女兒的姻緣。
於是常氏瞅準了機會在公主六十壽宴上攜厚禮而來,還讓女兒孟雲姝彈琴一曲獻壽,而後順理成章當著滿城名門的麵介紹女兒同時提起結親之事,並提出當場做定。
公主高貴,自有傲骨,不願否了老爺子當年約定之事。
賀遙從小脾氣乖覺,察覺出對方逼迫的意思,十分不屑拂袖而去。賀逍作為長子責任亦重,隻得認下。他下有三子,而仍留正妻之位的,隻剩因常年在外還未婚配的賀知煜。
若隻到此節,這場婚事雖有逼迫之嫌,但也不算太壞。
且孟雲姝本和賀知煜也是少年時在學堂相識的,孟雲姝又彈得一手好琴,素有“京城樂仙”的美譽。門第雖有些懸殊,但也不算辱沒了賀家。
孟雲姝還托人悄悄給賀知煜遞信,訴說自己閨閣相思,實在是心意在君才出此下策,若是賀家指到了其他人是斷然不肯的。賀知煜雖沒回,倒也算是默認了這場婚事。
可天有不測,誰料就在婚禮前兩三月,賀知煜挾軍功醉酒上朝,新皇大怒,降旨斥責。而後賀知煜心懷不滿越發放肆,到處散播不敬之言,新皇再次斥責。直到婚禮前三日,賀知煜竟庭前失儀和新皇大吵,新皇當場判其削奪爵位,關入天牢候審。念其軍功,可婚禮後再入獄。
其實,一切不過是新皇和他演的一出君臣失和兔死狗烹的戲,貶斥期間,賀知煜借怨懟新皇之機和大將軍蕭穆搭上了線,暗暗收集了蕭穆意圖謀逆的證據,並假意答應其在賀知煜婚禮後當夜一同舉兵造反。
怕婚事有變影響大局,賀知煜特登孟家門深聊,雖個中情況涉及朝政無法言明,但亦說清若孟家不能接受他此時境遇也可即時作罷,賀家聘禮全做補償;若能共渡此難關,憑著賀家已然打下的基業,也必不會有大事,日後定不相負。孟家父女二人皆指天誓地不負婚約,賀知煜才離去。
誰知,婚禮當日賀知煜去孟家接人,那蓋著喜帕的新娘一腳邁出孟家大門,賀知煜便看出帕子下換了人。
而被換上的,就是孟家的養女,孟雲芍。
賀知煜素來穩重老練,早擔憂孟家臨時整出什麼幺蛾子,這一看倒也是靴子落了地反倒心安了,可仍是被之前孟家人的嘴臉厭惡到。但為了和新皇謀劃在婚禮上拿下蕭穆的大事,也隻能忍下。
孟家於壽宴上挾舊情相逼,後又以相思之情為己開脫,再有指天誓地同進同退的保證,卻最終背信棄義丟下賀家。
孟雲芍和賀知煜的這場婚事,從開頭便都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