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秋雨下得綿密如織,李勝攥著剛抓好的藥包在巷口站定。懷仁堂的燈籠在風裡搖晃,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忽明忽暗的光暈裡,他看見自己掌心的繭子又厚了幾分——那是三個月來劈柴抵藥錢留下的印記。突然想起出門時妹妹燒得通紅的臉,他加快腳步,藥包上的麻繩勒進指節,在蒼白的皮膚上刻出兩道紅痕。
轉過朱雀街角時,血腥味混著雨水漫過來。李勝的布鞋踩進暗紅色水窪,藥包啪嗒掉在地上。院牆坍了半截,父親最愛的金絲楠木門裂成碎片,母親繡的百子千孫帳在雨中飄蕩,浸飽了血,沉甸甸地垂在斷梁上。他記得三天前還在這帳下給雪兒講鵲橋仙的故事,妹妹發著燒卻非要數清楚帳上到底有沒有一百個童子。
"雪兒!"他嘶吼著衝進內院,被門檻絆倒時摸到一截冰涼的手腕。二叔瞪著眼睛躺在回廊下,喉嚨處的血窟窿已經凝成黑紫色,手裡還攥著半截斷劍——那是去年生辰李勝親手打的桃木劍。雨水順著屋簷成串砸在青石板上,他突然想起二叔教他認北鬥七星的那個夏夜,蒲扇搖出的風裡帶著艾草香。
廂房傳來瓷器碎裂聲。李勝抄起牆角的柴刀,刀柄上的麻繩勒進掌心,粗糲的觸感讓他想起今晨劈柴時崩飛的木屑。隔著雕花木窗,他看見妹妹被黑袍人拎著後頸,像拎一隻病弱的貓崽。雪兒手腕垂著,褪色的平安繩在風中輕晃——那是上元節時他用賣柴錢買的紅繩,小販說能保平安。
"先天陰脈居然出現在這種小家族。"黑袍人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鐵片刮過青石,袖口翻出時露出半截白骨手甲,"倒是省了本座二十年苦功。"
李勝的柴刀劈空而去,黑袍人袖中飛出一道紅光。他感覺胸口玉佩突然發燙,那道本該穿心而過的血芒竟偏了三分,在肩頭擦出深可見骨的血痕。溫熱的血濺在窗欞上,他看見自己十歲那年刻的歪扭字跡——那是雪兒學會寫名字時,他偷偷刻下的"李雪"二字。
"咦?"黑袍人轉身時兜帽滑落,露出半張布滿咒文的臉。李勝看到他左眼窩裡盤踞著一條赤紅蜈蚣,毒顎正咬著眼球轉動,暗紫色的血順著顴骨流進嘴角。那蜈蚣突然昂首,複眼裡映出李勝胸前的玉佩,黑袍人喉間發出蛇類般的嘶聲:"這是...玄天宗的..."
玉佩越來越燙,李勝聽到自己骨骼發出琉璃碎裂般的脆響。黑袍人突然暴退三步,掐著雪兒脖子的手青筋暴起:"這是...先天劍骨?"劇痛從脊椎竄上天靈蓋,李勝在雨中蜷成蝦米。他看見自己吐出的血在半空凝成劍形,黑袍人的護體血霧被劍氣攪得粉碎。遠處傳來雷鳴般的劍嘯,一道青光劈開雨幕,劍氣掠過時斬斷他半截發帶——那是母親用嫁衣布料改的。
"血煞宗的老鼠也敢來我玄天宗地界!"白須老者踏劍而至,袖中飛出九道金環。黑袍人厲嘯一聲化作血霧,金環追著那縷殘魂沒入雲端。李勝掙紮著爬向妹妹,卻被老者按住脈門。他聞到老者身上鬆煙墨的味道,混著血腥氣直衝鼻腔。
"小友這身劍骨..."老者眼中精芒暴漲,指尖按在他第七節脊椎處,"可願隨老夫回玄天宗?"
李勝喉頭腥甜,死死盯著妹妹蒼白的臉:"救她..."老者歎息著拂過雪兒眉心,冰霜瞬間爬滿女童全身,發梢結出霜花時,他認出那是母親臨終前戴的銀簪——此刻正插在雪兒發間。
"玄冰咒可保她三年肉身不腐。"老者衣袖翻卷,露出腕間猙獰的劍痕,"但若要起死回生,需得雪魄玄晶和九轉還魂草。"
雨越下越大,李勝抹了把臉,發現手背上結著薄霜。他背起冰封的妹妹,聽見自己說:"我跟你走。"轉身時瞥見牆角那株山茶——母親最愛的花浸在血水裡,花瓣上凝著冰晶,像極了雪兒發燒那夜嗬在窗上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