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嬤嬤見拗不過辛宜,旋即自暴自棄道:
“夫人,如今老奴好言相勸,是您非要下車,若是出了什麼事,您可不能怪老奴!”
辛宜當即點頭。
見她真就毫不猶豫的下了車,杜嬤嬤扯著嗓子大喊道:
“夫人,至多可能一個時辰,郎君還有一部分人馬在城南十裡處,到時您直接去就是。”
“夫人,素問會一直等著您的。”素問也哭著揮淚和辛宜作彆。
辛宜頓住身影,在心中默默和杜嬤嬤道謝,同時與素問道彆。
從車夫那裡分出一匹馬來,辛宜不再猶豫,旋即跳上馬,拽起韁繩,朝著來時的方向趕去。
隨著身下的馬兒的速度越來越快,夜風在耳畔瘋狂叫囂著。
韁繩握在手裡,漸漸溫熱。辛宜一時有些怔然。
嫁到清河後,她深居簡出整整兩年。跟著季老夫人學著世族的規矩禮儀,自那之後,便再也未曾騎過馬。
“駕!”清脆的聲音穿透夜色,辛宜雙腿加緊馬腹,迅速越過前麵的一處石堆。
曾經的她算得上是騎術精湛,即使如今已兩年未碰馬,卻也絲毫不見影響。
杜嬤嬤說隻有一個時辰,現在她得迅速回到季府後院,帶上澗素琴後再迅速與夫君會合。
越往城內走,往來的行人百姓越多,方才在城外不管不顧地策馬已經行不通了,辛宜隻得被迫慢下來。
夜色下,人流湧動,絡繹不絕,隻有辛宜一人一馬逆流而上,愈發艱難。
索性,她隻得下了馬,牽著馬匆匆往裡擠。
“姑娘,不能往裡走了,胡人快打來了,趕緊逃命去啊!”對麵的一位老伯見辛宜牽著馬不要命地往裡去,好心提醒道。
“多謝老伯,我有重要的東西落下了。”辛宜話未說完,拽著韁繩急匆匆往前走。
擠了一路,到了彆駕府前的街道,幾乎看不見人了。辛宜這才重新騎上馬,一路狂奔向彆駕府邸。
騎馬行至後院,辛宜徑直跑向疏沉院的正房,去尋覓那把心心念念的琴。
推門而入,發覺裡間早已是一片狼藉,辛宜的心突突直跳。
暖閣的桌案上,原本放在那裡的澗素琴竟然不翼而飛!
刹那間,當頭一桶冷水澆下,激動的心在這一刻儘數跌入穀底。辛宜匆匆跑向那桌案,甚至翻箱倒櫃,都沒有找到澗素琴。
太久未休息,眼前驀地一陣眩暈,辛宜徑直跌坐在地,“琴呢?不是一直都放在這嗎?”
那可是季桓的阿母留給他唯一的東西!
當初即使被孫夫人和他父親如何為難苛責,夫君都沒有丟下那把琴。更何況是被季泠摔碎,夫君竟然與之反目斷親。
甚至現在,夫君雖麵上不顯,可到底也沒斥責她將琴帶回,隻惱怒她參與季泠的事而已。
辛宜不敢想象若是沒了澗素琴,季桓會待如何。
夫君不能再一次失去澗素!
辛宜打起精神,擦去眼淚,繼續再房內尋找著。
或許她一時記岔了,將琴收置在彆處也說不定。
整個疏沉院內漆黑一片,辛宜從博古架的抽屜中摸索出火折子,待點了燈後,心中的不適感才消散幾分。
暖閣,拔步床,衣櫃,各種地方都找遍了,卻還是不見澗素琴的影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流逝,縱然再故作鎮定,辛宜也不由得慌了神。
可內心深處,有種念頭支撐著她莫要放棄。
若是她將澗素琴安全帶出,或許夫君便會原諒她那時不顧大局的魯莽行徑。
這種念頭支撐著辛宜,直到裡裡外外找了第三回,仍是一無所獲。辛宜絕望地倚在窗台前喘息著。
外麵傳來白山茶的淡淡清香,辛宜深吸一口,有些不舍地看向那兩盆山茶。
如今,父親生死不明,或許這兩盆白山茶也是父親留給她唯一的思念了。
辛宜擦去淚水,再看了一眼那兩盆白山茶,狠心離去,忍著心尖的痛意決定去前院試試。
季桓的書房內,也如後院一般滿地狼藉。辛宜原本打算碰碰運氣,可就在書房內的掛屏下,她心心念念的一架漆黑描金古琴就赫然擺在那兒!
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躍,辛宜算了算時辰,約摸離杜嬤嬤說的時辰,還有一刻鐘。
再也顧不得其他,辛宜將澗素背在身後,騎上馬,拚命地往城外趕。
空無一人的街道無聲的提醒她時間不多了。
不知是不是背著澗素的作用,辛宜竟然覺得,此刻心中格外平靜。
轉過彆駕府前的街道,忽地一道尖銳的聲音刺入耳畔。
以為是夜風太大,辛宜也沒太在意。直到再往前,接連不斷的哭喊哀嚎聲再也壓製不住。
城中一片混亂,騎兵打扮的士兵手持彎刀肆意砍殺百姓。
辛宜腦海中的弦忽地崩斷,她不敢停下,急忙調轉方向離開。
胡人還是打來了,季桓該不會也同父親他們一般……
夜風下,辛宜自己也沒意識到眼淚被風吹得漱漱落下。
哭喊聲在身後越來越遠,辛宜握緊韁繩,看清眼前一個光著腳不停跑向自己的小丫頭,她急忙製住韁繩。
“救命……啊——”
痛苦的嘶喊聲在辛宜麵前炸開,溫熱的血滴徑直濺到她的臉龐上。
冷白的彎刀劃過後,小丫頭睜大眼眸,倒在自己麵前,滿身是血,再也不動了。
“殺啊!”湧向城中的胡人如同瘋魔了一般,見人就砍。
方才過來的街道此時已躺滿橫七豎八的屍體。
辛宜還沒從方才的慘烈中回過神來,身下的馬忽地挨了一刀,驚恐下迅速翻身,直接就將辛宜甩了出去。
“唔……澗素……澗素……”辛宜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鮮血,沉重的琴壓在身上,使她一時起身艱難。
馬忽地嘶鳴引起了其他胡人的注意,幾個胡人騎兵忽地靠近,隻見一人長刀落下,徑直朝著地上的女子而去。
“啊!”地上的女子慘叫一聲,再也沒了動彈。
“抓住她!”人群中忽地有人高喊道。
“她是季桓的女人!快抓住她!”
幾個胡人騎兵不悅地看向漢/人官/員,眯起眼眸嘀咕幾句不知說了什麼。
“不管活的死的,先帶抓了關進大牢。”陶雎急忙道。
“如今大王已攻入鄴城,明日且將此女的掛在城牆上示眾,屆時大王還怕這城中漢人不會懼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