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呼呼呼……”
夢醒已是第二日,沐無言起身靠在客棧的床上。
母親自殺前的景象依舊曆曆在目。
父親究竟是誰他從未知道,母親也閉口不談。隻知道小時候跟著母親在岐州內縣城的街道上吹奏長笛、口琴賣藝一邊維持生計一邊遊覽沿途的風景。
後來岐州兵荒馬亂的四處征兵,百姓民不聊生隨著人流避難去了京州,沒想到那裡看似繁華明亮背地裡卻陰暗無道,母親被人強買為妾,好在這些黑商被征收大量錢財,瀕臨破產養不起閒人趕走了母子二人,之後逃回了惠州,三年奔波讓沐無言身體很弱,經常生病,即便有沐氏悉心照顧也落下病根,最終大病一場需要大量的錢看病,現在賣藝連生計都難以維持,在城內餓了兩天,不得已隻剩下賣身一條路了。
之後……醒來就躺在程府的大床上,每日都有一位陌生男子過來送三餐和治病的湯藥,這些日子裡隻見母親臉色一直不好,少年時的他並不懂,隻知道吃飽穿暖就是福,寄人籬下的感覺難有體會。
而母親死後,十五年來也終究明白了這種感覺,即便有程伯父百般照顧,衣食無慮卻隻能躲在彆院,外界蜚語不想去理會更不想接觸那些人。
早晚淩駕他人之上的野心自母親死後不斷積增,少時流落在外,天下疾苦一目了然,朝廷早晚會翻,時局越亂他的機會就越大。
母親去世前告訴他自己因為弱小而死,現在哭就是承認自己的軟弱不值得。可這根本不管用,他的眼淚根本止不住,可又不敢出聲,直到哭乏了,眼淚都乾了才有人進來,看到母親吊死,看到他趴在桌上睜著雙眼無動於衷。
雖然習武本意是強健體魄,然十多年來更想著他日披堅執銳在戰場上生還,建立功名。儒家聖賢書實在看不下去,無心鑽研。反倒兵法史學讓他倍感興趣。
隻可惜兵法奧秘程伯父難以參悟,可天不無絕路,程縈玥舅舅的老丈人乃惠州有“學術之長”名稱的韓於老先生此刻正在程家學堂授學,外祖父劉太守手下又有一羲朝開**神張統後人為門客,原本隻因同是天涯淪落人才對程縈玥安慰談心。剛巧幾日後在彆院見到她被欺負,本不想與他們產生糾葛,但為心中所圖出手去幫忙。
後來和她百般閒談也都為了拉進關係,果然這個女孩子很容易就中招了。
兵書上任何有不解的地方與自己悟出來的心得都記下來每過幾日讓程縈玥帶著回劉太守那讓門客說明見解,或者空時去請教韓老前輩,把他們說出來的解釋和他們鑽研與聽說的道理都記錄下來,回來教給沐無言。長此以往,程家私藏的《前軍書》《無寂三才》《草廬對論》三部曦朝開國名哲的典籍都被他看完,悟出自己的要訣。
十八歲,多少男兒已經成家,沐無言隻因出生,即無心娶妻也無人敢嫁。
臨走之前,他不敢去見程縈玥,那份利用真心的愧疚讓他抬不起頭,隻去找了程頷。
“伯父,如今天下大亂,無言欲出城自成一番事業。”
“……言兒,你也知道現在賊寇肆虐,寧、岐、雁、梁、瑤州反賊軍閥並起,朝廷大肆抓捕男丁充軍,你若出城……”
沒有庇護之後如何結局他怎會不知,他淺笑著說道,“習武多年,或許百石難以張開,然開弓十石也不成問題,上了戰場雖生死難料,可求揚名立萬,必是向死而生。”
“在過些日子吧,現時局實動蕩……”
“安逸之下一事無成,危難之中方能求成。”沐無言作揖道。
程頷見他去意已決,誰都無法撼動無奈歎口氣道,“大丈夫本當自立於天地……身上東西帶的如何,需要我安排幾個仆從跟著麼。”
“我帶了些換洗衣物還有您贈我的長劍、玉笛。”
“就這些怎夠,我身上還有幾十兩銀子,你先拿著,我派人再去取些。”
“多謝伯父,我身上有這些年您給的歲錢,足足三十兩我生活數月不成問題。”
“在外,一切當心。記得回來看看……玥兒因該會很想你的。”
“是,若是有時間一定回來看望您和玥兒。”
簡單的道彆後,沐無言起身離開。
從未離開彆院的他何去何從即便他自己也都不太確定,富陽城外數十裡莊縣的一家客棧裡過了夜。
“出生卑微……卻過得這般養尊處優。”
他不禁自嘲,擔心露宿街頭身上錢財被人洗劫是一事,這些年候府住得太久了,當年和母親流浪街頭的感覺已經找不回來了。
惠州自古崇尚俠義,許多大官也都有任俠行義的往事,所以惠州各地官府對於執劍的百姓也不會太過為難,隻要不犯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無不可。
惠州暗流湧動他早有預料,卻沒想到來得這般快。剛出新沅郡來到巍郡內山這林裡就遇到山賊強盜,是危險也是機遇……
半年後,
沐無言在魚禾郡的戶中城,被強拉入軍營,作為討伐賊寇的先鋒部隊。
說是先鋒軍不妨說是敢死軍,穿上軍裝皮甲皮盔,拿著銅製軍械衝在前麵擋著流石飛矢。
“言哥,我們怎麼辦啊,這等會進了山林可真得死了……”近旁的小兵問。
這裡山岩陡峭,左近溪水又逢綠林,在這裡占山為王依據地形確實能抵禦一陣子。沐言環顧四周打量一番,要真做強攻即便對方沒什麼甲胄軍械,但投來的山石也傷人不輕,這一百多人肯定沒幾個能活的。
“這可是你擋著我們逃的,現在要死了肯定讓你走在前麵!”有人不滿的說道。
“先後有何區彆?要想活聽我的。”
沐無言厲聲喝到,因為他常年習武,比起這些難民、乞丐子弟都要厲害很多,先前在軍營三月練兵。軍官見他有點能耐,長的又不像普通人,先後提拔做了伍長、什長,後來這些乞丐出生的兵丁吃飽喝足聽說做先頭兵怕死都想著逃,沐無言幫住官兵一起抓回來,在加上這段日子他表現比其他人都要好,上級也放心他帶隊送死,就給了一個百夫長的職位讓他領這一百二十來人去先頭探山路。
“這山裡聽說有三百多人,我們這打上去也肯定沒命呀,倒是便宜了後麵的那群家夥。”
“要不我們逃吧,背後那些家夥雖然拿著弩箭但估計沒幾個射的準,到前麵那片林子我們就分開跑好不好。”
“現在跑了就成了逃兵,活下去也隻會被通緝,在任何地方都立不了足,被抓去做勞役累死難道就好麼?”
一言既出眾人也都不在敢想逃跑,沐無言問,“你們想為什麼偏偏重金找我們這些外地人、還有乞丐要飯的來?”
眾人不解,他解釋道,“這些賊裡肯定有城裡城外交不起稅活得苦的人上山,後麵還有這城裡其他官兵難免有打的著關係的人在這山裡,不方便動手,但又想拿軍功軍餉養家糊口,所以找我們擋前麵,他們後麵放冷箭。”
“這……這不是欺負我們嘛。”
“是啊,但弓弩都在他們手上,三百多人分了剿匪的賞錢,等會上山我們死絕在前頭,他們殺完這些小山賊再去偷拿點他們搶的錢糧又賺一筆。”
眾人聽後也都怒氣衝衝,個個咬牙切齒。更想拚死逃跑了。
“比起逃跑被抓,不如一同上山,有了靠山還能自保。”人群裡有人說道。
“對呀,這山賊三百多人也不少啊,怕什麼我一外地逃難的反正沒有親戚朋友不怕被誅連。”
“對對,老子乞丐一個,這朝廷不爭氣,搞得我家破人亡!”
“諸位小聲些,彆被後麵的官兵聽到。”
“頭,有什麼計劃嘛?”
見有人問,他迅速回道:“穿過前麵的綠林,等會進了山把帽子都脫了,隻管往前走,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
沐無言嘴角上揚,麵帶冷笑的走在最前麵,引著眾人走向不歸路……
剛進山,沐無言帶人深入腹地,後麵的官兵跟著雖然覺得有些意外,但也沒太在意,直到四周峭壁不斷落下巨石,被砸者片刻血肉模糊昏倒在地,沐無言迅速讓人轉身架盾擋住前路。
官兵看到前麵的部隊疑似倒戈擋住了路,現在左右亂石翻滾,隻能往後跑。卻沒想一路都有山石伏擊,三百官兵無人逃出。
沐無言讓眾人脫下軍裝上交軍械,給了這些山賊,然後讓他們先原地休息,自己則進去談話。
“沐老弟厲害,說好三個月,還真搞來了一批軍貨,但是這些……”
山賊頭目是一個彪形大漢,一麵貪婪的模樣看著沐無言。
“破是破了些,但總比布衣要好很多,軍弩軍刀也肯定比咱手上農鋤器械要好。”
“也是,不過這一百多口張嘴,山裡現在的情況分擔不下啊。”
“老大放心,這些人我把他們的軍裝軍械留您這,您在派幾個人跟著我走把他們在彆的地方解決了,即保了您名聲也省了這麼多張嘴。&bp;”
“行,老狗你帶幾個兄弟跟著走一趟。”
眾人見沐無言出來也都紛紛站起來,這上了賊船騎虎難下,隻能跟著有想法的走,不然怎麼都沒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