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穩睡了一夜的南采薇,睜眼便見窗外飄著滿院的招魂白幡。
寒風卷著碎雪撲進來,白幡上的血手印拍打在窗欞上,看得她心跳加速。
而窗外那單薄的身影在四十一道白綾間穿梭,恍如遊蕩在地獄的縞素幽魂。
待紅梅領著侯爺和老夫人推開朝陽院的門,南聲聲正立在竹梯上,掛上最後一片白幡。
紅梅尖利的嗓音刺破雪幕。“侯爺快看!大姑娘把這院子裡掛得到處都是,把咱們姑娘嚇壞了。”
“逆女!還不下來!”
“父親來得正好。”南聲聲將一片染了血的白幡拋下,“母親的葬禮既是禮部主辦,就該提了規製。女兒若沒記錯,禮部主持的葬禮,該用七十二麵招魂幡,女兒才掛了四十一麵。”
南采薇突然撲到侯爺腳邊。“姑父息怒!姐姐定是思念姑母了。”
她仰起掛淚的臉,“采薇願替姐姐受罰,隻求莫要撤了這些白幡,傷了姐姐孝心。”
“你也配提孝心?”南聲聲突然大笑,“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在我母親麵前儘孝?”
老夫人鳩杖重重搗地。“反了!反了!給我扯了這些晦氣東西!”
“誰敢!”南聲聲拔下金簪抵到臉上,“今日撤一道白幡,我就在臉上劃道口子。母親靈柩回京那日,全皇城都會知道,侯府夫人屍骨未寒,夫家就連塊裹屍布都舍不得,還讓唯一的女兒廢了容顏!”
老夫人渾濁的眼珠一轉,手中佛珠捏得咯吱響。
“此時不能把她逼得太急,否則到時候她不聽話,就壞了事。現在就依了她,待過了封賞大典……”
未儘之語化作冷笑,混著檀香飄進侯爺耳中。
侯爺有些不甘心地點頭,轉頭伸手拍了拍南采薇的肩以示安撫。
南聲聲看著家仆們不情不願地退下,忽然搖晃著從竹梯跌落。
春水撲過去當肉墊時,聽見姑娘在耳邊輕笑。
“瞧見了嗎?他們怕了。”
當主仆二人將全府儘數掛上了招魂幡,看著滿目縞素,南聲聲的唇角露出一絲笑意。
“母親,女兒等你回家。”
她徹底昏死在了西廂的石階前……
聽聞西廂的動靜,老夫人在正堂撚著佛珠冷笑。“把府醫撤了,不許給西廂院裡送湯藥。”
南采薇捏著孔雀紋藥瓶上前。“祖母三思,姐姐終究是姑母親女……”她故意將‘親女’二字咬得極重。
“你倒是心善。”老夫人瞥向西廂小院的方向,“可還記得那孽障今日如何辱你?”
“采薇隻記得一家人就要和和氣氣,隻要姐姐安好,祖母和姑父寬心,采薇受點委屈不打緊。”
她跪下來將藥瓶舉過頭頂,袖中卻滑出半塊殘玉,那是她生母留給她的遺物。
侯爺看到殘玉的瞬間,眼眶頓時泛紅。
他突然奪過藥瓶砸向牆角。“那孽障配吃什麼藥,讓她空熬著!熬到靈柩進城,自然知道乖覺!”
南采薇垂首掩去笑意,發間戴著晨露的海棠花隨著抽泣輕顫。“采薇願為夫人的亡魂徹夜誦經……”
轉身時,竄起的火苗照亮她眼底幽光。
三更梆子響時,南聲聲躺在冰冷的床上,隱隱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