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至，沈家三個房都齊聚一起吃飯，二房早分出去，在外地做著簡單米鋪經營，三房家的媳婦家裡是做布料染色的，跟大房的妾室極其要好。
柳含煙象牙箸將觸到蟹粉獅子頭，三房娘子忽地掩口嗤笑：“要說明媒正娶，當年我進沈家可是六十四抬聘禮...“
她臉上帶著戲謔的神情，陰陽怪氣道：“不像某些人，庚帖都沒交換，什麼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一概不定，無名無分抬進了府裡頭。“
“叮！“
沈硯舟的瑪瑙酒盅重重砸在龍泉青瓷碟上，震得隔壁桌二房幼子縮進乳母懷裡：“有的人交了庚帖又如何，爭了一輩子的正妻，現在還不是屁股離不開妾字，也不知道在笑誰。“
他舀了勺火腿煨鴿蛋扣進柳含煙碗裡，“這乳鴿倒知趣，曉得往熱鍋裡鑽。“
錢桃拍案而起，赤金鐲撞得瑪瑙盤叮當響：“小畜生！“
“哎！“沈硯舟歪頭躲過飛濺的杏仁茶，“姨娘當心，你坐不上正妻的位子......“
他指尖輕彈酒盞，“也不要惱羞成怒。“
沈延揉著發青的太陽穴打圓場：“硯舟，你也少說兩句...他好歹也是你長輩。“
“人模狗樣的沈延，你擺什麼譜子。“沈硯舟鳳眸乍冷。
“哐當！“
沈老夫人的紫檀拐杖將紫檀案砸出凹痕，驚得持壺丫鬟潑濕了侍膳嬤嬤的裙裾。
“這大過年的，吵什麼吵，都住嘴。”沈老夫人帶著中氣十足的聲音怒斥道。
西廂琴師慌亂撥錯了個徵音，二房夫人拚命往幼子嘴裡塞八寶飯。
沈硯舟衝角落使了個眼色，小廝立時將煨著川貝枇杷露的陶罐捧到老夫人跟前。
柳含煙垂眸摳著青玉碗沿冰裂紋，忽覺桌下有人輕勾她繡鞋——沈硯舟左腳金線皂靴正壓著她裙角，麵上卻端著醒酒湯喂老夫人：“祖母嘗嘗孫兒親手熬的...“
吃完飯，沈硯舟攥住柳含煙手腕便往東十字街奔去，自己名下還有一個糖水鋪子正好在那。
簷角紅燈籠墜著的銅鈴鐺叮當作響，炸春繭的油香混著屠蘇酒氣撲麵而來。
他反手撥開在熬糖的貨郎，劍眉飛揚，靴尖踢起半幅袍裾：“收工！翻倍的工錢照舊發，元宵前彆讓我瞧見你！帶著你娘子和孩子去看燈去。“
說罷，反手拋給貨郎兩粒碎銀
貨郎接住拱手道謝：“多謝少東家。”
沈硯舟得意道：““柳娘子候著，我讓你見識一下我的絕活。”
青石頭立時擺開影青瓷碗，春杏正欲擦拭竹夫人，青石已舀起勺琥珀色糖漿：“咱少爺的""金絲蜜浮酥柰花""，汴京獨一份！“
彆偷喝。“沈硯舟屈指彈開青石的後腦勺，鳳眸低垂著將衣袖卷至肘間。
火光躍上他繃緊的小臂，銅勺在陶甑裡劃出金弧，冰糖撞著桂花瓣碎成晶霧。
柳含煙杏眸映著灶台躍動的焰苗，忽覺他指節抵住銅勺的力道，竟比握筆批賬時還穩三分。
半刻鐘後，“嘗嘗。“他忽然傾身，腕間沉香珠串掃過碗沿，“要加薑汁還是榛子酥？“
滾燙的糖水汽撲上柳含煙睫尖，她捏緊袖口金線滾邊：“...原味便好。“
青石捧著碗直咂嘴：“少爺這手絕活，當年可是...“
“多嘴。“沈硯舟皂靴不輕不重地踹向榆木凳腿，轉身時後頸汗珠正巧滴進銅鍋，“呲啦“騰起白霧迷蒙了柳含煙的視角。
柳含煙捏著影青瓷勺在碗沿輕敲：“坊間傳沈公子鬥雞走馬時，倒不知還藏著這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