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並不想批評熊,你不明白它為什麼總是急著認錯。
“我是說,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麼吵架,可以和我說說嗎?”你坐在熊旁邊,儘量輕聲地詢問道。
你等著熊說話。
熊看起來很不擅長解釋,你等了好一會兒,熊才慢吞吞地說
“醫院很貴。”
你呆住了。
你做好了準備接受熊的一切離譜答案,卻沒有猜到這一個。
“這裡是私立診所,是比公立醫院價格貴一點,不過……也還好吧?”
“截肢手術很貴。”熊看了你一眼說,“簡直在搶錢。帶我回去吧。我不需要醫生。我自己也能做。”
你感覺你的胃擰在了一起。
截肢的手術費用的確不低,差不多是你兩個月的工資。可是你決定開車帶熊來醫院的時候,就做好決定要負責到底了。
你帶足了手術費,更何況你還有存款呢。
“錢不是你要操心的事。”你說,“你的任務就是好好聽醫生的話,好好治療,不許再和醫生吵架。”
熊埋著腦袋。像一個認錯的小學生。不點頭也不搖頭。
“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你說,“等你的傷養好了,我就把你送去打工,這麼點錢很快就賺回來了。我們先聽醫生怎麼說,好嗎?”
“好。”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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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熊很好哄。
但是外麵還是有一個被氣跑的瓦西裡醫生。
你走到大廳轉了一圈,來預約的客人已經離開了,前台小姐姐對你指了指外麵。
瓦西裡醫生正在外麵的風裡抽煙。
你在醫生的旁邊停下,聽見背對著你的醫生說“你這隻熊我們真的治不了。”
“如果米沙說了什麼,請您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它沒有壞心腸。它隻是對陌生人很緊張。”你說,“我已經教訓過它了。”
瓦西裡醫生轉過頭。
“您的醫術和善良我一直都看在眼裡,整座城裡沒有比您更善良的寵物醫生了。”
“不是我不接診,其實……我真的治不了,”瓦西裡醫生把煙夾在手裡,歎了口氣,“它有非常嚴重的貧血,可能下不了手術台。”
“什麼?貧血?”
“它的開放性傷口拖得太久了,牙齦幾乎全白了。”醫生說,“它的臉色也很白的,你應該也發現了。”
你沒有發現。
因為你壓根沒有想到一隻快兩米的巨熊會貧血。
“不,也許是看錯了。”你有些緊張地說,“它很有精神的,今天早上甚至還獸化一次。”
“獸人總是這樣的,”瓦西裡醫生說,“沒流乾最後一滴血之前,總是撐著一口氣。”
“還有什麼彆的辦法嗎?”你問。
“唯一的辦法是輸血,但我們沒法給它輸血。整個城市裡沒有另外一隻熊。”醫生說,“更何況即使找到了,也還要配型。”
“那如果我們保守治療呢?我們不做手術了。”
“它的腿爛成這樣了,必須儘快手術。”瓦西裡醫生搖搖頭,“否則感染再擴大,就……”
就會死掉。
瓦西裡醫生的意思你聽明白了。
截肢,沒法輸血,會立刻死。
不截肢,感染擴大,會慢慢死。
十分鐘前你像個成熟冷靜的主人已經決定承擔起主人的責任,為獸人好好負責。
十分鐘後你蹲在門口忍不住哭了起來。
瓦西裡醫生手足無措地看著你哭了半天,繞著你走了五圈,從褲兜裡掏了一會,掏出來一個紙團給你擦眼淚。
你沒有接那團皺巴巴的紙——那看起來像用過的。
“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生存希望。”瓦西裡醫生改口說。
你抽了抽鼻子忍住了眼淚,看向醫生。
“你看,你在我這裡也絕育了不少貓貓狗狗了,我的醫術你還是相信的吧。”
你又哭了起來。
“好吧好吧,”醫生說,“就算你不相信我,那你也要相信獸人的求生欲,它們可是了不起的家夥。”
求生欲,你想。
你想起熊驚訝地抬頭看你的圓溜溜的第一眼。
你想起熊第一次看到你的破院子的時候好奇的東張西望。
你想起熊吃甜的要死的花生醬時候滿足地眯起來的眼睛。
你想起熊儘管困得不行也要努力看的麥田儘頭的海平線。
那不是求生欲,那看起來就像是對生命的每一秒的感激。
(即使命運送給它的禮物是各種各樣的破爛。
瓦西裡醫生又歎了口氣“我一定會儘力的。但你必須做好它會在我這裡死掉的心理準備。”
你點點頭。
“免責協議必須先簽。”瓦西裡醫生說,“出了事故不能找我索賠。”
“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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