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定是從你的表情裡猜到了什麼。
熊什麼都知道。
你終於沒法再看熊的眼睛。因為這讓你的胃開始疼痛。
“那你待會可不許叫痛。”你故意轉移話題說。
“嗯。”熊說。
你按著熊的爪子,熊的體溫比人要高一點,熱度源源不斷地傳入你的掌心,說不清是你在按著它,還是它在支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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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去掛牌子,下午歇業。”瓦西裡醫生支走兩個護士,“你們也出去,它可能會緊張。”
“你可能需要把我綁起來。”熊對醫生說,“常規劑量的麻醉對我不起效果。”
“麻藥耐受是有點難辦。”醫生說,“不過清創先不用上麻醉。況且我這兒也沒有綁得了熊的鏈子。”
“不上麻醉?就直接這麼處理嗎?”你問。
“對。沒事,不會痛的。”醫生轉頭對熊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給你來點不那麼難受的東西。”
“……不。”熊說,“直接來吧。”
熊沒有它話語中表現的那麼平靜。
在並不寬大的處理台上,熊側過頭去,把小臂緊緊地按著額頭,好遮擋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正在被處理的腿。
但隻過了一會兒,熊又換了個姿勢,它好像好奇醫生正在做什麼,又忍不住盯著看。
醫生正埋著頭,用醫用鑷子一絲一縷地從它的腿上鑷取粉白色的肉,再把它們丟進不鏽鋼盤子裡。
熊的眼睛圓圓的,瞳孔也是圓圓的,它靜靜地盯著那枚不鏽鋼鑷子,仿佛好奇似的,盯著瓦西裡醫生拿著它揮過來揮過去。
醫生解釋道“粉色的肉都是腐爛的肉,必須全部清理乾淨,才能讓感染麵不繼續擴大。”
醫生是從上往下清理的,最上緣清理完可以最先看出,可以保住多少的腿。
護士小姐姐敲了敲門,端著托盤進來“瓦西裡醫生,這裡是取樣針。”
“給我吧。”瓦西裡醫生伸出一隻手,另一隻手依然拿著醫用鑷子,夾著一根看起來白色的長長的東西。
事情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你發現熊的瞳孔陡然間擴大了好幾倍。
你下意識察覺到不好,把手環的控製器一下子推到最緊,但是已經晚了。
“彆過來!!”你聽見熊喊道。這句話的結尾已經變成一聲嘶吼一般的咆哮,你感覺你的心臟因為這可怕的聲浪共鳴停跳了好幾秒。
瓦西裡醫生反應迅速,立刻拉著護士躲到了檢查台旁邊的辦公桌下麵,同時壓低聲音對旁邊尖叫的護士說“彆出聲!”
護士姐姐立刻用手死死捂住嘴巴,眼淚從驚恐的眼睛裡流下來。
在尚未消退的吼叫聲中,你看見視線中陡然出現一個巨大的熊腦袋。
雪白的尖牙透著森森寒光,冰藍色的無感情的眼睛凝結成猛獸進攻的前兆,透過它你仿佛看見戰場上汙泥裡殘破的屍體,看見血在土地染出黑色的巨大花朵,看見遍地焦土上燃燒的車輛和滾滾濃煙。你有點恍惚,一時分不清是它看見了殺戮,還是它是殺戮本身。
你的手環已經推到了最緊,隻剩下擊殺這最後一個檔位。
你的耳邊傳來尖銳的蜂鳴。那聲吼叫至少傷害了你的耳膜,過了好幾秒你才發現醫生在喊你。
“喂!喂!你沒事吧!”瓦西裡醫生對你說。
你清醒了過來。
“我沒事。”
你低頭看熊。
熊獸化的進程因為你及時的製止被扼殺在半途。熊沒有獸化成功,而是變回了原樣。
變熊變到一半被你強行摁了回去,它看起來難受極了。
熊縮成很大一團,用手臂擋住自己,肩膀有一點抖動,分不出是在抽搐還是在哭泣。
“你快出去吧。”瓦西裡醫生對驚魂未定的護士小姐姐說。
你現在能做的隻有按著熊的腦袋,你不希望它傷害彆人,但你也不希望傷害它。
你隻有儘力把它圈住,用你在秋風裡吹了半個小時的外套,給熊帶去一點點溫暖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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