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這些話,已經藏在心底許多年。
若非今日之事生死攸關,又恰好說到此處,朱載恐怕會將這些話帶到墳墓裡去。
半晌,李淼才輕笑一聲。
“指揮使,你終於問出來了。”
朱載點點頭。
“我一直想問,但也一直不敢問。”
“我怕問完之後,你就會走了。”
“若非今日之事,我直到死,也不會對你問出這個問題。”
朱載長歎一聲。
“其實,你早就知道我會起疑的,對嗎?”
“你的武功,你那爛的超乎常人的悟性,你那好的超凡脫俗的根骨,還有你隨口冒出來的那些聞所未聞的說辭。”
“你沒想著藏,我也一直在裝看不見。”
“我不是傻子,隻是在裝糊塗。你也是在裝糊塗哄著我而已。”
屋內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半晌,李淼才輕笑了一聲。
“也罷,本來也沒想著能瞞過您。不過這事兒,我哪怕跟您說了您也聽不懂。”
“您就當我是神仙轉世吧。”
聽到李淼親口承認,朱載反而如釋重負般的長出了一口氣。
“所以,神仙就是如此看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不不不,指揮使,不至於。”
李淼擺了擺手。
“您或許有點想多了。我那邊所謂的神仙,其實也隻是穿的更暖、吃的更飽、走的更遠的普通人罷了。我那些不屑,也隻是先行者看後來者的一種傲慢而已。”
“不過,我承認,我當年確實有點不大成熟。”
李淼輕笑著說道。
“當時初來大朔,我確實隻覺得這是一場夢。夢中的所有人都隻是我夢境中的木偶,他們的生死、愛恨,都沒什麼所謂。”
“但我在大朔也已經三十五歲了,甚至比我之前做神仙的日子還要長。我已經很清楚的知道,大朔不是我的夢境,活在大朔的人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為我而生的玩物。”
“我知道您的意思。”
李淼笑著看向朱載。
“您覺得我是神仙,看不上凡人的事情,所以說自己跟我不一樣。您覺得我不該摻和到這事情裡麵,耽擱了修行。”
“您是想讓我走,自己留下,對嗎?”
朱載沒有否認。
李淼搖了搖頭。
“您想岔了。”
“我是人,不是仙。我確實想成仙,但也不是要把自己變成塊沒心沒肺的石頭。”
“我前世的那些所謂神仙,也隻是一群從泥潭裡掙紮翻滾了數千年,才勉強靠著自己的手爬了出來的‘人’而已。”
“我之所以涼薄,一是因為一開始對大朔並沒有什麼歸屬感,二則是因為我的前世,過得並不怎麼好,養出來的這性子。”
朱載眉頭一皺。
“神仙也會過得不好?”
“怎麼不會?”
李淼輕笑道,這是他第一次與人真正坦誠布公,此時不由得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來。
“幼年失怙,一路摸爬滾打起來,瞎了一隻眼、斷了一條腿,這才攢了點家底。結果青年時又被‘朋友’設計,一刀捅在腰眼上,落了病根。”
“之後再不敢信任他人,隻一路獨行,反而逐漸起勢;眼見有了些起色,卻因為那一刀,二十九歲就纏綿病榻,三十二歲鬱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