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蹄酋長環顧四周,看到小馬們皺著的眉頭和彎下的嘴角,知道他們不會輕易放棄占領的土地和已經建造完畢的鎮子。他們認為要堅決維護自己建立的成果,卻沒意識到這片土地本就不屬於他們。
“我想一切口舌之爭已經失去了意義。”雷蹄丟下珍奇給他的墨鏡和袍子,麵色複雜。“想來你們已經不可能搬走,而我們也不可能心甘情願地讓出祖先留下的土地。”
“你想說什麼?”
“我們隻會做必須做的事。”雷蹄上前一步,用龐大的體型居高臨下地看向個子較小的銀星警長。“我們的野牛狂奔會照常進行,如果明天你們還不走,我們就會將這裡的一切全都踏平。”
“是嗎?我們可不是嚇大的!”銀星警長不甘示弱。“你們最好把本事全使出來,我們恭候著!”
爭端已無法挽回,小大膽還想勸阻酋長,但他心意已決,或者說所有野牛都已心意已決。雌駒們再如何想勸阻,都毫無作用。紫悅還想爭取,對雷蹄說“酋長,難道您真不再爭取了?我們……我們總歸能想出辦法。”
“也許……商議著劃分一個分界線,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何?”蘋果嘉兒試探地問。“你們不能打起來!”
雷蹄酋長從始至終都很講理,他知道這六個雌駒真心想幫野牛部族,臉色緩和下來,但仍愁雲滿麵。“我們知道,但……”他歎氣道。“遺憾的是,這不由我們決定。為了保護土地,我們隻能這麼做。”
說完他和小大膽往鎮外跑去,蘋果魯薩的移民們讓開一條道,怒視他倆離去的背影。在這些移民看來,他們好不容易建立一個小鎮,周邊也完全沒有野牛的居住痕跡,為什麼這些野牛就是要和他們過不去?
銀星警長吩咐小馬開始備戰,布雷本也不想見這種情況,但他和蘋果嘉兒都無力阻止。柔柔擔憂地問紫悅“我們現在怎麼辦?有什麼辦法能製止這場衝突嗎?”
“我不知道……”紫悅難過地搖搖頭,但神情又變得堅定。“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阻止衝突。我們回野牛的聚居地吧,隻能這樣繼續努力,彆無他法。”
她們簡單商議後,便向著鎮外走去。銀星警長有點生氣,叫住她們,問她們作為小馬(而且紫悅是小馬利亞的公主,蘋果嘉兒是布雷本的表妹),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她們應該支持同為小馬的蘋果魯薩才對。
蘋果嘉兒聽了很為難,這時候雲寶跳到他倆中間——這情況她之前就遇到了。她堅定地遵從內心,說她們隻站在對的一邊,而在她們看來,野牛很久以前就在這裡生活,是毫無疑義的擁有者。
紫悅也讚同雲寶的說法,她說自己作為友誼公主,職責是確保小馬利亞的和諧,不論是小馬還是野牛。她唯一的願望是化解他們之間的爭端,但現在看來,這願望很難實現。
話說到這份上,她們不走也得走了。等她們走回野牛聚居地,所有野牛都有點驚訝。他們之前還懷疑過她們,畢竟她們是小馬,其中一個還是移民的親戚;但聽了雷蹄酋長的話,再加上她們現在還願意回到聚居地,已經證明了她們的心。
“看來現在的小馬,也有講理的。”其中一個野牛這樣說,然後小大膽翻譯給她們聽。
“唉,其實不講理的小馬才是少數。”雲寶歎氣道。“但現在這種情況,我們要如何證明給你們看呢?”
“等會兒,什麼叫‘現在的’小馬也有講理的?”碧琪敏銳地覺察到不對勁,但其他雌駒沒聽到她說話。
雷蹄酋長指揮族民做該做的準備,包括磨利犄角、塗上戰紋、養精蓄銳……然後對雌駒們說“我們很感激你們做的努力,雖然作用很小,但你們儘力了。我想重申一遍,我們不喜歡暴力,但這是保留土地的唯一方式。”
“說起來,有一件事我很好奇。”紫悅突然想到什麼,插嘴問。“移民是最近才來的,可您怎麼會小馬的語言呢?”
聞言,雷蹄酋長看看周圍的其他野牛,似乎是在詢問他們的意見。他們看看真心想幫忙的雌駒,點頭表示同意。於是雷蹄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帶著小馬們走向中心最大的帳篷。
他們掀開帷布走進去,隻見裡麵很寬敞,四壁插著火把,帳篷中心擺放著數個石碑和一本發皺的草紙書。在雌駒的疑惑中,雷蹄慢慢解釋“其實我們野牛,很久很久以前和小馬接觸過。”
他說著,帶雌駒走向中心最大的石碑,隻見上麵畫有一係列壁畫。紫悅湊近去一看,驚訝地發現上麵畫著一個銅藍色的小馬,鏽紅色的鬃毛盤成一個尖尖的寶塔,身上穿著一件綠色的袍子。
“這匹小馬的頭怎麼尖尖的?”雲寶問。蘋果嘉兒翻了個白眼,用胳膊捅了一下她,讓她彆亂說話。
雷蹄繼續說“這是我們族群流傳下來的故事,據說很久很久以前,我們的先祖在野外遇到了一個中暑昏迷的小馬——就和我們碰到你們一樣。
“先祖起初對這個外來者留有敵意,但這匹小馬看上去極度缺水,可能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於是先祖最後還是將她帶回部落,給她喝水、散熱。那時候我們野牛的醫術剛開始萌芽,沒什麼特效藥能用,好在最後她恢複健康、蘇醒過來。
“不過因為語言不通,先祖和她的交流很費勁。後來那匹聰明的小馬想到,可以用圖形交流,所以總是帶著一根木棍,在地上畫圖和先祖交談;再以此為基礎,學會了我們的語言,耳濡目染下,先祖也學會了小馬的語言。”
“天呐,友誼就這樣開始了。”紫悅感慨道。“要是你們和移民小馬也能這樣……”
“是啊,所以當我們第一次碰到那些移民時,非常震驚。”雷蹄苦笑道。“那些小馬長得和流傳下來的故事一樣,卻蠻不講理,和先祖說的那位小馬截然不同。”
“她在你們這裡的評價很高啊。”柔柔說。
“的確,因為她很熱情,不因為我們是野牛,和她物種不同而區彆對待。在部落裡的那段時間,她學習我們的習俗、文化、飲食……她為了了解我們做了很多努力,所以當她真正通曉我們文化後,先祖稱她為‘小馬中的野牛’。
“她從我們的先祖那兒學到了很多,尤其是植物知識。她說她最初是為了研究野牛穀神奇的草藥特性而來,結果因為對那些植物認識尚淺而中暑昏迷。現在有機會了,她就開始跟我們先祖學習那些植物的特性。”
“她是草藥學家?”
“更像是醫生。那時候我們雖然對本地植物認識很多,但遇到疾病還要借助薩滿儀式。是她總結本地植物的特性,再結合自身的醫學知識,讓我們真正開始重視藥物的作用。為表感謝,在她離開時,先祖送了她玉米種子。”
雷蹄說的正是壁畫上畫的,那個銅藍色小馬伸出兩蹄,而野牛先祖將一袋玉米交給她。
此話一出,所有小馬都瞪大雙眼。“這麼說,小馬利亞現在種的玉米,都要追溯到那時候的那段友誼?”
“等等,玉米的來源我讀到過!”紫悅開始搜尋記憶,隨後眼前一亮。“那個草藥醫生……正是魔法師麥都布魯,對不對?”
雷蹄點點頭。“看來,她在你們那邊也備受尊敬。”
“天呐,是她!”柔柔驚呼。“她被尊稱為麵具神醫,我小時候,爸爸媽媽經常講她的故事。”
紫悅心生感慨,野牛和小馬從來都不是無法和諧相處的,甚至很久以前就有一個現實的案例。可現在事態演變成這樣,是為什麼?也許阻礙兩個族群和睦共處的,既不是不同的文化,也不是不同的物種,而是對彼此的不尊重。
文化的不同不會造成隔閡與分歧,傲慢與偏見才會。可要怎麼做,才能讓小馬們理解野牛呢?要怎麼說,才能讓小馬們意識到這片土地對野牛的意義呢?跟他們講麥都布魯和野牛先祖的友誼?大概不行,因為不是每個小馬都像紫悅那樣喜歡讀書,知道麥都布魯的不會很多。
晚餐時間,即使食物美味可口,她們都沒什麼心情享用了。不過在得知玉米的來曆後,蘋果嘉兒和碧琪還有唯一能做的事——給野牛們看看小馬烹飪玉米的辦法。她們倆剝下玉米粒,加入從蘋果魯薩帶來的酥油和糖,裝進陶罐密封起來,然後放進火堆裡旋轉烘烤。
為防突然炸裂,紫悅還在上麵施加了防護咒語。就這樣,在野牛們的疑惑中,爆米花新鮮出爐。野牛對這種新奇的烹飪方式讚歎不已,隻可惜他們最終還是要和移民為敵。
入夜,六匹雌駒在帳篷裡橫豎睡不著。她們就是不理解,明明野牛們不想打,移民小馬們也不想,為什麼結果卻要打起來?奇跡先生曾經說漏嘴過關於他家鄉的紛爭的事,在他看來,他家鄉的很多紛爭,有時候也是兩方都不想打,卻最終打得不可收拾。
“我想,一切的根源在於有限的資源。”紫悅思索道。“野牛穀很多地方都荒蕪炎熱,隻有河流流經的地方適宜生存。這些寶貴的土地隻有這麼多,所以移民小馬來了之後,野牛們能利用的資源就少了。小馬們需要土地種植蘋果來填飽肚子,野牛們同樣需要土地種植玉米、紅薯來填飽肚子。”
“既然如此,蘋果魯薩的小馬可以分蘋果給野牛啊。”碧琪樂觀地說。“那樣大家都不會餓肚子了。”
“恐怕他們自己的蘋果都不夠吃呢。”蘋果嘉兒潑冷水道。
“那就讓野牛分享紅薯和玉米……可那樣野牛又不夠了,煩呐!”碧琪氣呼呼地翻了個身,為想不出辦法而生氣。
“要不修條鐵路,讓火車通到這來?”珍奇試探地問。“有了火車,他們就不用擔心餓肚子了,什麼東西都能從外麵運過來。”
“可那需要錢,很多錢,路途遙遠,運費就不用說了……食物可能在中途就會**一半。”紫悅搖頭說。“不是長久之計。”
“哎喲,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能怎麼辦?!”雲寶不爽地大聲說。“最後還是要讓小馬們離開,起碼要避免暴力衝突。”
她們已經知道導致兩個族群產生分歧的根本原因,就是生存資源的爭奪。這原因看著單薄,但卻最難解決。除非他們有那麼大的力量改造自然。
“奇跡先生的錦囊還有什麼計策?”紫悅問。
於是她們又撿起那錦囊翻找,裡麵還有一張紙,據奇跡先生解釋,是他家鄉的一位酋長對先進人的血淚控訴。他本意是用這演講讓雌駒們知道化解矛盾的緊迫性,不能讓那段曆史在小馬利亞重演。但紫悅突然覺得,這演講或許能幫上忙。
……
第二天,所有野牛離開河穀,來到蘋果魯薩不遠的一處山坡。他們各就各位,每個野牛都戴著羽毛掛飾、塗著戰紋,犄角在太陽下熠熠生輝。雌駒和小大膽還在儘最後努力勸阻。
他們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小鎮,蘋果魯薩的鎮民們也都嚴陣以待,就等著他們衝過來。然而沒過多久,烏雲開始從遙遠的天際彌漫過來,很快鋪滿了整片天空。
野牛本打算正午時分突襲小鎮,但說變就變的天氣改變了計劃——他們現在得趕快回家,將貴重物品移到安全的高處。“看來這一切都是天意。”雷蹄悲觀地說。“是萬物之靈在阻止我們嗎?”
其他野牛也露出悲傷的神情。在他們看來,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一定是萬物之靈的安排,那是不是意味著萬物之靈遷怒於他們,要他們將土地送給對麵?
“彆想太多,你們快回去收拾東西吧!”紫悅打斷道。“我們也去蘋果魯薩看看,可能他們也需要我們的幫助以應對暴雨。”
正在他們交談時,一聲響雷打破了寧靜,珍奇和蘋果嘉兒嚇得抱在一起,雲寶本來想笑她倆膽小,但這明顯不是時候。“我去試試能不能推開那些雨雲。”雲寶說著就要飛上去,但紫悅連忙拉住她,說那太危險了,這種規模的烏雲能打出的雷電,可不是鬨著玩的。
響雷過後,便是瓢潑大雨,之前還炎熱異常的荒原,此時被一層暴雨交織的雨幕覆蓋,他們幾乎抬不起眼皮。雌駒們向野牛告彆,衝向蘋果魯薩。
銀星警長此時也不得不撤掉防禦工事,因為他們得儘可能將水排出去。在暴雨中首當其衝的是蘋果園,蘋果都種在平地裡,一旦積水根肯定都會泡爛。於是拒馬撤了、圍欄下了,在屋頂拿彈弓警戒的小馬也都下來了,所有鎮民開始齊心協力開挖溝渠,想將雨水引到彆的地方。
然而這雨實在太大了,居民們從未遇到過這樣大的雨,完全沒有任何準備。豆大的雨點打在小馬臉上,濕漉漉的鬃毛搭在他們臉上,甚至連路都看不清。
銀星警長和布雷本想指揮小馬挖條溝渠通往蘋果園外的河流,然而河流此時也在暴漲,等挖到一半才發現,河流的水位已經很高,如果挖溝通過去,河水反而會倒灌進來。
“這難道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銀星警長絕望地說。“我們不肯搬走,所以就用洪水毀掉我們的蘋果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