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仙樓,二樓。
謝原等人已得知謝觀登上四樓,麵見蘇相與三先生。
原本稍安的心,此刻再度懸起。
若謝觀的回答未能令二人滿意,恐怕今日無人能救得了他。
眾人心中忐忑,不知謝觀的詩詞能否打動蘇相與三先生。
張雲芝已起身,眸光緊鎖四樓,神情緊張。
三樓眾人亦紛紛抬頭,目光灼灼地望向四樓。
邀仙樓內一時寂靜無聲,仿佛連群芳宴上四方戲台的花魁表演也被眾人遺忘。
許溪月也是看著四樓之上。
隨著謝觀登上四樓,那位身著紅衣蟒袍的太監緩緩退下,手中抄錄的詩詞開始逐層傳下。
“六弟,你說謝觀今日會如何?”
二皇子陳豐緩緩開口,“他能活著走下四樓嗎?”
陳豐苦笑一聲,“說來也是可笑,我如今見到蘇相,心中仍會不自覺地生出畏懼。”
“母親曾告訴我,我的皇祖父出生時,是蘇相親手從繈褓中抱起的。再到我父親,甚至是我……”
“母親一直讓我叫相父,我卻一直稱蘇相。”
燕王聞言,腦海中浮現出朝堂之上那位坐在垂簾之後的花白老人。
蘇相已在大齊朝野盤踞近二百年,權勢滔天,人人畏之如虎。
即便是九大姓,也不敢在明堂殿上公然反駁蘇相。
真正的內閣一言堂,相權之重,壓得這兩百年的陳姓皇族幾乎喘不過氣來。
當然,這股壓抑之氣,早已在這幾代皇子心中鬱結,化作一股難以言說的不甘。
然而,即便心中憤懣,他們也不敢有絲毫表露,反而要對這位蘇相畢恭畢敬。
堂堂一國之主,執掌神器之人,竟也要看蘇府的臉色行事。
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往上追溯兩代帝王,都曾暗中聯合九大姓幾家發動過宮變,卻無人敢打出“清君側”的旗幟,而是以誅“妖夫”為名,將矛頭對準了諸葛家的太後。
然而,最終皆以失敗告終,皇族的勢力也因此進一步衰落。
陳家的公主與皇子,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特權。
公主們被遣去與九大姓聯姻,皇子們則屢屢遭受九大姓子弟的欺辱。
直到這一代,情況才稍有轉機。
二皇子背靠書院,燕王則依托九大姓的支持,終於讓皇族有了幾分帝王子嗣的氣象。
或許是因為,蘇相近二十年來,將重心轉向了西邊的大隋,似乎有意將目光從朝堂中稍稍移開。
才讓皇族和九大姓趁機喘了一口氣。
燕王陳霆低垂著眼眸,語氣低沉:“二哥,我又何嘗不是如此?每次蘇相的目光掃來,我都不敢直視,總覺得那眼神如同擇人而噬的猛獸一般。”
他頓了頓,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他老人家在朝中的時日,實在太久了……”
陳豐緩緩點頭,神情凝重:“明年秋闈之前,按照慣例,東宮之位就要定下來了。”
他抬眼看向陳霆,語氣中帶著試探,“六弟,你不怕我奪了這社稷之主的位置嗎?”
陳霆聞言,譏諷一笑:“社稷之主?”
他搖了搖頭,目光中透出一絲不屑,“二哥,你且看看,如今王令能否出得了京師道?所謂的社稷之主,這話你也好意思說出口?”
“蘇府的一紙手諭,比當朝的聖旨還要管用。”
他抬手撫了撫寬大的龍紋袖口,語氣淡然:“當然,若是二哥你坐上了皇位,便讓我去北方去建功立業,若是……”
話未說完,陳豐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北方,那是與長生天接壤之地,也是大齊兩位柱石所在。
陳霆與李家、謝家、司馬家交好,若他北上,或許能積蓄力量。
倘若陳豐隻是個傀儡皇帝,皇宮內一旦生變,陳霆便會在外呼應。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朝野上下皆知,兩位皇子明爭暗鬥,事事都要爭個高下。
然而,這三四年來,有心人卻會發現,二人雖表麵不合,甚至在朝中幾次大動乾戈,刀劍相向。
可奇怪的是!
兩位皇子的勢力從未因此如“兵與卒”互相抵消,反而越發壯大。
其中自也有默契。
陳豐正在微微沉思之時,隻聽見燕王話鋒一轉。
“你說這謝觀今日會逃出生天嗎?”
“今日他也是出儘風頭,這般出彩的少年郎,可惜實在太過於風秀於林,本王早就起了愛才之心。”
燕王頓了頓,目光悠遠,似笑非笑:“若是朝堂之上,臣子皆是這般養眼又有才之人,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天下英才,儘入轂中。”
陳豐抬頭望向四樓,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與惋惜:“倘若今日沒有掣肘,我又怎會舍不得臉麵,促成一段求賢若渴的佳話?”
正說著,二人看見那位身穿大紅蟒袍的掌印老太監手持抄錄的詩詞緩步走下。
一眾小太監躬身將紙張分發給眾人。
陳豐接過紙張,目光落在上麵的詩句上: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
“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
“誰人更掃黃金台?行路難,歸去來!”
他眼神一凝,迅速將詩詞讀完,隨後小心地將紙張收起。
燕王也看完了詩詞,雖不精通文墨,卻也能感受到字裡行間那股笑傲王侯的豪邁之氣。
他抬眼掃視三樓眾人的神色,隻見書院先生們或沉吟,或搖頭晃腦,似在細細品味,又似在斟酌其中深意。
整個邀仙樓內,一時靜默無聲。
唯有那詩詞中的氣韻在空氣中隱隱回蕩,仿佛將所有人的心神都攝住了。
看來,這詩詞當真極其出彩!
隻聽見!
陳豐低聲感歎道:“今日之後,謝觀之名,當名動汴京。”
他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欽佩與意外,“看來今日還是小瞧了這位觀公子。”
“還未及冠,便以一詞壓儘群芳宴。”
燕王聞言,卻不以為然。
他心中暗想,胸有才華又能如何?
這位謝觀雖才華橫溢,卻已馬上及冠之年,仍未習武修煉元神,整日隻在小院中讀書。
難道書中還能讀出一個朗朗乾坤不成?
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士,在他眼中,不過是彈指可滅的存在罷了。
他目光冷峻。
這個世道縱有才華又如何,若無實力傍身,終究不過是曇花一現。
在這大世之中,唯有實力,才是真正的立足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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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客緩步走下三樓,掌印老太監仍站在原地等候。
見俞客走近,老太監微微躬身,語氣恭敬。
“觀公子,今日邀仙樓之事,蘇相已有吩咐。”
“這上下四樓,觀公子去留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