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夜晚,監牢外響起悶悶的雷聲,卻不見水汽彙聚。
“有道是天發殺機,移星易宿,氣機交感,莫非有大變將至?”
史進隔著牢房的窗戶望著外麵陰沉天空,心中閃過一些遐思。
他有些艱難地轉了轉手腕,手腕上套著十數斤的鐵鏈。
史進受傷本來就重,就沒給上枷。
那一日被李吉的箭矢洞穿手腳,史進本是必死無疑,後來知縣考慮到要留此人做餌,就留下史進一條性命,讓醫師給其療傷。
也正是如此。
平日中,橫行慣了的獄卒才放過史進一次,沒有上烙鐵等大刑,怕一個不慎給弄死掉。
不過。
縱是這般,史進的一條腿依舊瘸掉。
膝蓋骨中箭,徹底粉碎,不瘸還能如何?
而在關押期間。
史進也是全靠一口戾氣撐著才沒魂歸陰曹。
他不止一次夢回那個月光如薄紗的那一個午夜。
月光鍍下。
李吉站在一塊巨大的黑色岩石上,高舉牛角大弓,弓弦拉開如滿月,鐵簇箭頭則是瞄準過來。
李吉那張臉無一絲表情,眼神冷硬得像一塊鐵,弓弦扣動,嗖地一聲……然後,史進就從夢中徹底驚醒過來,汗水滲了一地,而越是如此,史進心底積攢的怨恨也就越深。
他想報仇。
他無比地想要報仇,哪怕是化作厲鬼,受下十八層地獄的苦楚,也絕不放過李吉。
可史進也明白,那不過是癡人囈語罷了。
一直到楊春扮作的莊客把一顆玄丹送入牢獄。
才讓史進陰鬱的心頭升起一絲希望,宛若一縷陽光穿過厚重的積雲。
吱喲一聲。
牢門被打開。
廖勇,廖忠兩兄弟端著幾碗飯菜進來。
廖勇大咧咧故意說道:“史大郎啊,你也是條響當當的好漢,怎麼落個如此田地?可惜你祖上幾代人的基業,好好的良民不做,偏偏要去從匪。哈哈哈,真是令先祖蒙羞。”
廖勇與史進其實並無任何過節。
恰恰相反的是廖勇能收取到不少的銀錢,全是托史進的福。
不過,廖勇卻是半點感激也無,反而奚落起史進。
原因倒也簡單。
史進少年得誌,掌管偌大一個莊子,幾百口人家,儘管與城中的衙役差人並無交集,可說到底遭人眼紅。
廖勇就是其中之一。
他之前更是把便桶就放在史進身邊,招惹蚊蟲。
要知道史進本身身上的傷口就開始糜爛,若是被蟲子鑽入,那等痛苦難以想象。
不過,卻也是史進命好,楊春使錢進來。
再加上史進如今的身體不方便上刑。
炭火盆子,烙鐵,繩套也就沒招呼上去,就連便桶都給撤走,沒有讓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行了。”
廖忠打斷堂弟的話來。
他雖也不是什麼好貨色,可也覺得廖勇的一些行為跌份。
“史家大郎,吃完這一碗飯,明兒就上路了,有怨莫怨,有怪莫怪,下輩子做個好人,且吃飽吧。”
平淡說了幾句,廖忠把碗口等放在史進夠得著的地方。
史進埋著頭,陰沉著臉,沒有說話。
“怎麼,莫非你是聾子,聽不見我哥哥好言勸你?多謝大人提點都不會說一句?”
廖勇揚起手中鞭子。
“行了。與一個死人計較什麼?明兒宴席一開就是他死期。”
廖忠則是扯了扯兄弟的胳膊。
“我們走。”
說罷,廖忠與冷哼一聲的廖勇一起出去,吧嗒一下,又把牢門給鎖住。
轟隆隆。
雷電從天穹劃過,電光照亮窗口,拉長史進的影子,歪歪扭扭的陰影,宛若一條龍蛇。
“宴席?”
史進沒有去動那些飯菜,反倒是在心底思忖起來。
他用舌頭舔了舔抵在下頜的玄元大丹,吞了一口帶著藥香氣的津液入喉,一股淡淡的暖意散播入四肢百骸。
……
呼呼。
冷風拍打鐵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