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托亞領的晚霞從山丘峰巒之間擠出絲絲縷縷的光芒,從羅亞市的傍晚的鬨市中掠過,將喧囂拂碎,落在伯雷亞斯的府邸的庭院地板上。
輝光粼粼,霞火層層,燃燒地麵。
卻攀不上中庭地麵亙出的巨大陰影。
陰影源於府邸西側,屹立於夕陽中的高塔。塔底的鐵門不知何時已被打開了。
腳步聲在年久失修的鋼鐵懸梯上盤桓,一步步撞在塔壁,攀爬,不斷向上,向上。
然後戛然而止。
一隻手摸在了鐵之心粗糲的表麵上,觸碰,劃過,摩挲。
手指離開鐵之心的表麵。
艾倫終是挪開了與鐵之心的對視的目光,低頭,垂下眼簾。
視線中。
麗爾儀態端莊地站在塔頂瞭望間的門口,尾巴在身側來回擺動,正歪頭帶著微笑靜靜看他。
此時已經距離威汀事件餘波已過了整整一天。
艾倫來到了高塔之上。
上一次他來時因為塔頂過於‘嘈雜’,無論是麗爾還是紹羅斯都未及時發現艾倫邁步而上的動靜。
然而這一次,時間在下午,並沒有晨起的靡靡聲浪遮掩,麗爾卻是早早恭候在這裡。
兩人對視一眼,後者笑著垂首示意,錯身而過。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麗爾揚起的尾巴卻是在艾倫的腿上輕輕一攀,她含著水汽的貓瞳瞥了一眼艾倫,扭著身形便離開了。
艾倫對麗爾這類似於告彆的撩撥隻無動於衷,徑直邁入身前的塔頂瞭望屋。
紹羅斯靜靜站在窗前,看著窗外。
夕陽光芒氤氳,紅霞飄搖。
顯得霞火中燃燒著的那顆‘寶珠’,倒真是如同無害祥瑞之象,可供這位誓與菲托亞領主共存亡的領主大人祈禱來日安穩。
艾倫停下腳步,站在紹羅斯身旁,眯著眼看著空中那顆大轉移魔力球。
眼神意味不明。
魔力球看上去與去年好似並沒有任何變化。
然而,在艾倫的‘感流’中傳來的信息,在同樣的瞭望位置,同樣的視線角度,它已比去年直徑大了7毫米。
“出乎意料,我本以為你還要在伯雷亞斯待上一陣子再返回王都,沒想到幾天前才剛與希爾達相認,這就做好了決定,倒是用不上三年。”
紹羅斯衣著整齊,本滿臉嚴肅的表情,見艾倫來到了他的旁邊,卻是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從王都假死脫身返回伯雷亞斯,饒了一圈,花費數年,以家教的身份接近伯雷亞斯,竟然最終目的隻是為了找我破開伯雷亞斯的規矩,來寬慰希爾達?可真是個伯雷亞斯家的異類。”
卻是因為前幾日前月光下的舞蹈,對艾倫來到伯雷亞斯某些動機作出了誤判。
艾倫沒說話,隻是靜靜看著窗外的大轉移魔力球。
紹羅斯瞥了艾倫一眼,臉色有些不滿,正要開口說話,卻是被艾倫打斷。
“您有沒有想過重返王都?以詹姆士的手段和能力,他在第一王子派係下也僅是錦上添花的一個添頭而已,就算第一王子真的登臨王位,他也依舊會被大流士壓一頭.”
“分明手中攥著伯雷亞斯的聲望,卻隻讓伯雷亞斯蒙羞。”
“這不行。”
紹羅斯臉色一滯,明顯愣了愣,根本沒想到艾倫能蹦出這麼一句話,瞪大了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艾倫,竟是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身後。
門外,紅霞浮於鐵之心之上。
它,正在火中振翅。
也在紹羅斯的眼中燃燒。
紹羅斯看了鐵之心半晌,卻是一笑,轉過頭來,繼續看向窗外。
“原來你的目的竟是在這兒,怎麼,看不上詹姆士?怪不得你上次威脅我要殺了他。來伯雷亞斯是要帶著老子重回王都重啟爐灶?”
語氣猶然鋒銳直白,可臉上平時那種虎視狼行的銳氣卻是消失了不少。
艾倫則是麵無表情。
兩人沉默了片刻,暮色灑在紹羅斯臉上,將暗褐色與白色相間的頭發染作紅色,他隻是看著菲托亞領的西方。半晌後隻是捏了捏手中的手杖,才再次開口。
相比平時多是言簡意賅的言語,這次已解釋得足夠多。
也足夠落得上一位爺爺該有的耐心。
他的視線並非落在某個點上,而是放在了整個伯雷亞斯存續之上。
“詹姆士雖然不夠妥當,可菲利普同樣也不是省油的燈,我得留在菲托亞領,保持這個平衡。”
“倘若我跟你去王都重整旗鼓,全力參與到這一次的儲君之爭上。這片土地,這菲托亞領,這羅亞,誰來管?菲利普?羅亞放不下他的野心,我明白你的想法,我也懂你的銳意進取,但你那種做法相當於幾乎完全拋棄了菲托亞領,我不能答應你。”
“而且。”
“我已經不再年輕了,什麼事都事力親為,等我死了,伯雷亞斯就真的倒了。”
說到這紹羅斯好似不甘心一般,以手作刀,斬在風中。
“但是你又讓我看到了希望,艾倫,你的角色不該在儲君之爭的現在,而該在儲君之爭落幕後的未來。”
艾倫看著大轉移魔力球的眉頭蹙起,隨即就聽對方繼續說道。
“詹姆士在王都還是學大流士走的權術那套手段,我不看好,隻專注於權術,終究還是實力不濟,拳頭不硬,仰人鼻息。”
“所以王都還需要你。來讓未來王都中伯雷亞斯的聲音再大,再嘹亮,再強硬!”
紹羅斯轉頭看向艾倫,竟是一副諄諄教誨的模樣。
“但詹姆士仍然有用,不可取締。獨木難支,我在與大流士對抗時就已經深刻的明白,所以即便你看不慣他,也儘量容他,你們本就不是一代人,也不存在什麼家主之位的爭奪,你要明白,這是為了伯雷亞斯的存續。”
“根據這個局麵,我給你安排了二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