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雷亞斯的府邸大門處。
“這騎士長,這.裡麵究竟發生了什麼,這伯雷亞斯家的小子,怎麼出去了一圈兒,就莫名其妙染了一身血回來?而且剛才剛才府邸內.還傳來了慘叫,這這.這是什麼情況?”
晨曦本就是精銳小隊,七位水王們都被稱為‘騎士長’,而西諾則是‘團長’。這時,被一旁的貴族問到話的‘晨曦’,想到了剛才看到那一副畫麵,臉色透露出一種荒謬的神態,眼角的肌肉都抽動不止。
“死了人”
周遭喧嘩了起來。
“殺殺人了麼?”
“府邸之中麼仆人?”
“.怎麼可能?你沒聽見出門時詹姆士的所言所語麼?竟是揚言要殺了自己的兒子看這架勢”
“弑父便是弑父!藏藏捏捏作什麼?這分明是家族內訌!”
“在國王的眼皮子底下弑父?”
“什麼弑父?明明是虎毒食子!”
“詹姆士死了”
“嗬嗬,好一出父子相殘的戲碼!”
“.仆人說,從這到王宮一路上死了不少人.看模樣像是些冒險者安置區混進來的渣滓”
“這幾日第二王子與第一王子都來信了,聽聞第二王子是去信給詹姆士,而第一王子卻是去信給艾倫。”
“果然是權力之爭最為得勢的第一王子要拋棄詹姆士,將艾倫扶作伯雷亞斯的家主?”
“家主之爭啊”
“即便是家主之爭也該落在權謀之上,殺來殺去,跟野獸又有何區彆?”
“父輩不講絲毫情麵,艾倫·伯雷亞斯·格雷拉特如此年幼,怎會圖謀他家主之位?這少年.也是魯莽竟然直接意氣用事之下,就就殺了回來.”
聲音嘈雜不堪,一句句順著街道爬行,被風一吹,蕩進了街角處的一輛馬車中。
有人掀開窗簾,陰冷的目光遙遙注視著伯雷亞斯的府邸大門。
若擇人而噬的魔物。
——諾托斯現任家主,保羅的弟弟,皮列蒙·諾托斯·格雷拉特。
他聽著貴族們傳來的議論聲,直勾勾看著被晨曦包圍起來的伯雷亞斯府。
膝蓋上,放著一封信箋。
——封皮印有王族族徽和第二王子的個人印章。
收回視線,皮列蒙隨手將手中本應該今日再次寄給詹姆士的信拆開,掃了一眼。
眼角都揚起了笑意。
這身為第二王子殿下,倒是比想象中更為穩妥,在他身上下注,是對的。
我對詹姆士公欽佩許久,眼下冒昧招攬,還請恕罪。
此番舉動,若自詡為棄暗投明未免恬不知恥。
但,您作為四大家族之一的家主,豈能鬱鬱居於大流士之輩之下?我自忖,兄長能給詹姆士公的。
我亦能給!且能給的更多!更好!
王都外圍的萬頃良田!送您!源源不斷的財富儘歸您手,豈不快哉?
上級貴族區的花街每年一半營收,送您!無需耗費心神,隻需坐享其成,豈不快哉?
冒險者區域最大的地下勢力,送您!聽聞您喜歡下棋?地下世界的‘王’,豈不快哉?
這些,都是我的誠意。
伯雷亞斯的勢力大都在紹羅斯領主手中?無妨!
我的,便是您的!
這就是我的誠意!
來我麾下吧!
您如果有什麼難言之隱!或當下憂心之事。
我必當竭儘所能為您分憂。
以示
我招攬您的誠意!——
信箋之上的貴族花體字寫的力透紙背。
沒有一句話明麵能看出是挑撥,是攛掇。
但字字句句,都在撩撥詹姆士的情緒。
落在這十日的詹姆士眼中,隻一句話便可概括。
——“聽說您這位伯雷亞斯的‘家主’很憂愁。巧了,我有刀,要用否?”
皮列蒙嗤笑一聲,將手中信箋撕碎。
信箋已經完成了任務,所以這封早已寫好的信,便不需要再重複送給一個死人了。
沒想到,這才十天。
就已經出了結果.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伯雷亞斯府邸,看向那一串由遠及近的腳印。
此番謀劃,十分隱蔽,冒險者團隊全是隔了幾手的不記名懸賞,折損的人很多,但都無關緊要。
結局,值得!
王都,伯雷亞斯,已徹底完了。
此番詹姆士身死,艾倫入獄,至此,事情蓋棺定論,有人死,有人對此負責。
那麼,事情便不會繼續查下去。
第一王子的勢力將受到巨大的影響。
這一局。
是我皮列蒙贏了!
他靠在椅背上,長長舒了一口氣,又立刻轉眼看了一圈馬車前的七嘴八舌的貴族們。
欣賞自己的‘戰果’。
這十日以來伯雷亞斯家中的氛圍落在其他貴族眼中,或許還覺得是詹姆士與兒子長久不見,生疏了些,或是艾倫·伯雷亞斯·格雷拉特,一朝得勢難免誌得意滿。
但皮列蒙很清楚。
這並非事實。
這伯雷亞斯家的爹跟兒子確實有矛盾,所以才是如此姿態。
且這矛盾完全不可調和。
他們根本不是麵上生疏,他們根本就不是父子!
且艾倫·伯雷亞斯·格雷拉特這番回到王都,甚至直奔詹姆士家主之位而來。
家主之爭!
同住一個屋簷下,卻有兩個‘聲音’的伯雷亞斯。
就跟篩子一樣四麵漏水。
真是容易下手
嗬嗬。
於是,從五月三日起,他便往這伯雷亞斯府邸的暗中燃燒的柴薪上,用力地澆了一把油!
——暗中攛掇形勢,聚集了這麼多‘觀眾’,進一步幫艾倫養望,來獲取更大的聲望!
艾倫的聲望越大!詹姆士就越不安!
他們不可調和的矛盾便愈發尖銳!
為此,皮列蒙還專門遣人,全天監視著伯雷亞斯府邸,來更好地控製局麵。
——發現每日艾倫都與詹姆士在窗前下棋,前者離開後,後者常有氣急敗壞之舉。
持續七天,今日竟然失心瘋到如此地步?
果然伯雷亞斯家全是瘋子!兩個蠢貨!
當父親的當眾喊了要殺自己的孩子!
而這一直嚷嚷著要弑父的兒子,也經不起一點撩撥。兩個廢物!
皮列蒙的神情興奮得難以自抑,想到出門時艾倫好似有意無意掃了自己一眼,甩手!猛地捶打在身側的馬車車座!
砰!
伯雷亞斯家的小鬼!膽敢挑釁於我!要夥同保羅那個廢物覬覦諾托斯家族家主之位!
隻會揮刀的莽夫,在阿斯拉的監獄內度過餘生罷!
想到這他兩眼一眯。
雖然心語叫囂的歡,但這十天還是有三件事出乎意料。
第一件,關乎於詹姆士。
他這幾日一直攛掇詹姆士對艾倫動手,本想讓詹姆士親自襲殺艾倫。
但這人.
竟是忍住了。
那.事情就麻煩了,皮列蒙遣人暗自分批將刀子們帶來上級貴族區中,但終歸要等一個合適的栽贓時機。
時機何時到來?
卻完全看天意。
這是個下策。
但,轉折來了。
第二,第三件出乎意料的事,竟是互相彌補,給出了這個時機,得以讓皮列蒙彌補了第一件的計劃虧空之處。
二:艾倫與詹姆士激化矛盾的速度太快了。
三:艾倫竟然真的贏得了第一王子的青睞。
聽說艾倫在來到伯雷亞斯家的第一天,便給第一王子去了一封信,隨後便收到了第一王子回信,姿態端是求賢若渴。
但,艾倫卻並未回信。
他始終在待價而沽,甚至連愛麗兒登門拜訪都成為了其待價而沽的踏腳石,這位第二公主殿下完全淪為了今日亞爾斯上級貴族區的笑柄!
第一王子允許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定然不會。
於是,才有了第二封信箋。
艾倫本就奔著家主之位而來,他定然不會愚蠢到如此地步,對第一王子拋來的橄欖枝一次次視而不見。
有一有二沒有再三再四!
皮列蒙嗅到了機會,提前在伯雷亞斯前往王宮的路上設伏。
等艾倫應邀前往第一王子殿下府邸之時。
便是最好的‘撩撥’機會!
艾倫絕不會被殺死。
但這個魯莽武人的怒火會熊熊燃燒!
上午詹姆士那般失態的言行,更是為這個計劃添磚加瓦!
天助我也!
天助我也!
艾倫·伯雷亞斯·格雷拉特。
我還真得謝謝你這個廢物!
若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來我麵前挑釁,將你那愚蠢的念頭放在台麵子之上。
哪有這麼好的計謀?
艾倫。
你如此狂妄!
怎麼還敢圖謀我的家主之位!
你如此狂妄!
如何敢圖謀我諾托斯的家主之位!
你憑什麼!!
皮列蒙猛的轉頭看向伯雷亞斯府邸的大門,就在半個小時之前,艾倫渾身染血的身影來到了大門前。
兩人曾有一瞬間的目光接觸。
那時,皮列蒙竟然有一瞬間,產生了錯覺,感覺艾倫早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行為。
但其後發生的弑父之舉,證明了皮列蒙的想法,終究隻是個錯覺。
錯覺
車廂窗外的風吹拂在皮列蒙的臉上,卻吹不去他越發熾熱的得意之態。
可是。
這被怒火驅使的行為中,潛意識不斷給皮列蒙這個主人發出了諸多‘不和諧’的預警。
真的。
是個錯覺?
穿越時間的對視,將時空攪動。
給出答案。
哢噠——11:56。
啪嘰,染血的靴子落在伯雷亞斯大門之前。
艾倫站定,收回了遠遠看向皮列蒙馬車的目光。
這持續了多天,在劍士的危機直覺中十分顯眼的‘窺探感’。
今天卻是讓他隻覺如沐春風。
嘴角也帶起了笑。
卻因為臉上粘稠的血液,顯得猙獰無比。
“啊!!!”
府邸門口的貴族們看到出去轉了不到一個鐘頭,回來便滿身血赤糊拉的少年,紛紛發出了驚呼。
後者卻隻是將肩膀上一截腸子扔在了地上。
十分善意地對眾人點了點頭。
“讓一讓,諸位。”
貴族們嘩啦一聲讓開一條路,艾倫跨過地上的鐵門,擰身走向府邸。
給正在修繕大門的婦人和遠處澆花的女仆都看得僵立於原地。
艾倫不以為意。
他在思考。
人神下了線,艾倫自然不用屏蔽思緒,可以放開了好好捋清思緒。
好在自己是水神流,處理信息能力夠強,根據不斷更新的局麵信息,在五月一日前,堪堪完成了這場布局。
此番,艾倫進入王都的目的有且隻有一個。
並非是眼前要去殺了詹姆士的舉動,複仇不急於一時。
也不是為了什麼無趣的儲君之爭嗎,誰對王都中這些醃臢之事感興趣?
那目的到底是什麼?
——規避大轉移。
落在兩個方向。
一,菲托亞領:主要難點在於紹羅斯,自己不清楚大轉移具體時間,想要完全規避大轉移,那就要得讓這強種老頭攜家帶口徹底離開菲托亞領。
——解決方法:殺了詹姆士,使家主之位空懸,他不會讓菲利普繼承家主,而自己年紀尚小。
他會親自頂上一段時間。
可等到儲君之爭塵埃落定,但那時,大轉移早已落在實處。
他更下不來‘台’。
那時,伯雷亞斯家的產業重心已提前完成轉移,恰好能以應對災後重建。勢力紮穩了,大流士日後的的清算也能被最大程度上削弱。
實力留存越完整,災後重建越順利。
二:布耶納村:主要難點在於保羅,這哥也是個倔驢,由自己這‘孩子’來勸,那肯定是肯定勸不動。
謊報安危,保羅來到王都,發現自己在騙他,還得回去繼續擺爛。
他壓根從心底裡就缺了些擔當。
——解決方法:刺激他,裹挾他,侮辱他,激勵他,以女人和孩子這對於出軌夜之後的保羅最問心有愧的點上入手,讓他良心難安。
同時搞垮皮列蒙,讓保羅在局勢被各種情緒裹挾,不得不重拾榮耀,登上家主之位。
綜上。
結合所有想要達成的結果,目前自己做成的事有四!
艾倫邁著步子,身側擺動的手指一一扣下,這是他在做決定的習慣性動作。
一:強行下線人神,去除人神在自己行動時,讓大流士攪局的可能。謀劃的全程,以欲望屏蔽思緒,讓祂看不到自己的具體未來。
於布耶納村,將人神下線第一次,留下兩封信箋作伏,今日,第二次讓人神下線。
謀劃落成。
贏。
二:鞭策皮列蒙,讓他提前動起來。
兩次【說服】,使他察覺到‘艾倫’這個人鐵了心要殺詹姆士,且多次強調‘艾倫’一定會殺詹姆士。
與此同時,不斷以武力挑釁對方,在其心中埋下‘艾倫是個胸無城府的莽夫’和‘武力或許有用’的種子。
不斷輕蔑他,侮辱他懦弱,不敢拔刀,且還未在儲君之爭中下注,且故意提到了第二王子。
反複強調‘艾倫’在殺了詹姆士之後,便會著手奪取他的家主之位。
果然,皮列蒙基於‘艾倫’與詹姆士同為一個陣營,若是內訌,必然導致第一王子勢力受挫’這個事實做出了行動。
而後,信箋來往,在窺探感下以行為誘導。
最終,在今日,給對方遞出這把刀子,作為動手的信號。
再蠢的驢也該被鞭打得挪步。
果然,皮列蒙如‘約’動身。
謀劃落成。
贏。
三:建立證據鏈,鞭策詹姆士。
讓皮列蒙與詹姆士在客觀上產生聯係。皮列蒙要燒起伯雷亞斯的內訌,必然與詹姆士聯係,企圖攛掇對方。
自己隨後以十次【說服】,給詹姆士上足壓迫,來喚起他殺死自己的動機。
但,落在行為上,卻用力過猛,詹姆士念頭全放在‘下棋’上,且竟然已經有了隱隱要崩潰的跡象。
失敗。
但,沒輸。
自己的第二層保險依舊生效,皮列蒙依舊如‘約’襲殺自己。
至此,無論詹姆士是否襲殺自己,都無所謂。
因為
艾倫已到了府邸大門口,他一步邁入府邸之中。
死人。
不會開口辯駁。
謀劃落成。
贏。
然後,便是最後一步。
四:殺死詹姆士,搞垮皮列蒙,從波瀾的局勢中安穩脫身。
艾倫抬起眼,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到了二樓的書房門口。
並未敲門,隻推門邁步而入。
棋盤前,詹姆士散發地盯著桌麵上昨天剩下的殘局,見艾倫進來,竟是不理會對方渾身血腥,竟是滿臉欣喜對他打招呼。
“艾倫!陪我下棋!你果然回心轉意了!來!!來!!”
艾倫應邀上前。
一刀,便斬了他的頭。
哧啦哧啦!!!!
血液噴濺中,隨手拎起詹姆士未曾闔目的頭顱,扭身一路下了樓梯,一路上女仆紛紛發出慘叫,艾倫不作理會。
到了一樓,徑直打開大堂旁的待客廳,邁步而入。
繞行桌案,來到了站在大門門口一眼就能看到的主位。
一屁股坐了下去。
隨手將詹姆士的頭放在了桌麵上。
姿態放鬆,神情愜意。
很快,急促的腳步聲從大廳傳來,伯雷亞斯的主母,伯雷亞斯的長子,次子都慌亂地跑了進來。
卻是齊齊一個急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