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應聲後，攤手示意希露菲。“希露菲是龍神。”
翻手，指著魯迪。“魯迪是拉普拉斯。”
最後，以大拇指對著自己，回視瞅著他的洛琪希。
“而我。
則是「人神」。”
洛琪希眨了眨眼，依次看向希露菲，魯迪，和艾倫。
前兩者的麵孔依舊在夢中晦暗不明，隻能隱約看到希露菲隨風漂浮的白發。
白發？到剛才為止不是還是綠發麼？難道是自己的意識影響了夢境？
還有...風？
她下意識看向一旁的窗戶。
窗戶開著，然而外頭卻不是當時合宿時的夜色。
而是一片無垠的蒼茫白霧。
在看到霧的一瞬間，‘置身於夢’這個感覺愈發清晰了起來，而伴隨著這個感覺清晰之後，五感好似蒙著一層紗的‘做夢感’突然消失了，洛琪希一怔，轉頭看向艾倫。
她明白了剛才為什麼覺得艾倫的‘表情’從未見過。
確切來說，不是‘表情’不同，而是‘艾倫’相貌與自己記憶中本就不同。
這是一張有些陌生，又帶著熟悉感的臉。
白發，黑瞳，臉型粗獷了些，但麵部特征更加淩厲。而眉毛濃了些，驅散了一些艾倫特有的慵懶感，眼瞼比原來下垂了些，顯得眯眯眼更加有神。
這就是艾倫。
很神奇，很矛盾，但這個‘認知’是如此清晰。
以至於洛琪希下意識認為這夢是因為自己總是擔心艾倫這兩年變化太大，害怕繼續這樣下去，等真正重逢之日，自己對其有些陌生感。
——畢竟露菲每次來信都與她說起艾倫哪裡哪裡又發生了變化，但是因為未曾親眼目睹，洛琪希往往自覺缺乏了一些實感。
‘是因為這個原因麼...’
她又看了一眼艾倫。
‘不過...更英武了...更像是一個成熟的冒險者呢，大概...是我總想著‘冒險者團隊’的緣故麼？所以才有這樣把艾倫想象的更加成熟的臆想吧...’
‘也是...隻要成熟了，就意味著我們可以出發去遊曆世界了。’
啪，艾倫打了個響指，中斷了洛琪希的思緒。
“開始吧。首先，洛琪希你剛才在我將人神歸為反派時，明顯有一些詫異？是否是因為你也覺得這位在當時的神戰中唯一留存下來的人界之神不該是反派？”
洛琪希下意識點了點頭。
艾倫道，“那人神若是反派，再加一個前提，這件事就十分合理了。”
“什麼...前提...”
“‘我’，人神，是個本就帶著邪惡底色的贗品，我從六麵世界之外而來，攥取了創世神留下的‘財富’，目的就是要成為這個世界的唯一神，真正的人界之神早已被我殺死，取而代之。”
洛琪希有點懵，被艾倫這明顯是陰謀論的‘野史’搞得有些迷茫。
艾倫的聲音卻是不依不饒。
“我想要成為唯一的神明，那其他世界的神明便是我的眼中釘，我要殺了祂們，拿到祂們的神力，將六麵世界的魔力統合到人界，將世界重新合一，成為至高無上的神明，掌握前所未有的權柄。但是...怎麼殺了這些礙眼的家夥們才好呢？”
洛琪希有些發愣，想起了‘邪惡的龍神毀滅世界’的曆史，錯愕開口。
“挑起各界之間的爭端，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好是由最強大的龍神自己來動手？”
“聰明。”
洛琪希抓了抓自己的劉海，忽略了艾倫的調侃，努力保持正經。
“那就是說，這個邪惡的人神幸存到最後的原因，是祂本就是幕後黑手？「五龍將」最終與龍神的決戰完全是出於誤會？是人神營造出了龍神是罪魁禍首的假象？總歸龍神也被「五龍將」殺死，祂無法開口為自己辯駁？”
艾倫眯眼，“被五龍將殺死？那可不行，最好是兩敗俱傷之際，由‘我’親自出手，將他們一網打儘，再踩在龍神的身上用力嘲笑他。這才是勝利者該有的姿態。”
洛琪希打了個寒顫，他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艾倫，隨後又看向扮演‘龍神’的希露菲，卻發現對方在白發下扭曲看不真切的麵容竟是透出了隱隱的怒氣。
錯覺？
如此想著，就聽見‘龍神’開口說道。“既然這樣，我臨終之前，拚著死也要殺了你！”
艾倫：“很可惜，以你的狀態，根本殺不了我。”
“我現在殺不了你，但是我的孩子可以。我隻需要做的是，將你封印在無之世界中，等待他繼承我的名，來殺死你！”
“哦~那你該如何做呢？現在的你都殺不了我？你的兒子尚在繈褓之中，他也配？？”
‘龍神’轉頭看向扮演“拉普拉斯”的魯迪。
洛琪希下意識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卻是發現不知何時，魯迪看不真切的麵容之上的頭發也變了色。
那是綠色和白色交織的斑駁發色。
正倒豎著起舞。
真像是自己想象中魔神拉普拉斯的模樣。
是我自己的聯想麼...下意識將臭名昭著的魔神拉普拉斯等同於艾倫這個模擬曆史可能性的遊戲中的主人公？
可艾倫為什麼要把這主人公以「拉普拉斯」命名？
隨後就聽見‘龍神’開口說道。
“在我與人神決戰之前，我最信賴的義子，魔龍王—拉普拉斯，我命令你，將我的孩子運用輪回秘術送往未來，將可以屏蔽人神的秘術加護於他的身上，使他可以在那段輪回中不斷獲得喘息的機會，謀求勝機。
而你，拉普拉斯，你需要隱藏好自己的行蹤，在接下來的時間，要想儘一切方法來增加我們的勝機。”
艾倫嗤笑道。
“僅此而已？可我直接將你的手下殺死不就行了？”
初代龍神斜眼看他。“所以我要拚死將你封印在無之世界之中，讓你無法乾預人界。”
“但是你死了。”
“我們仍然擁有勝利的契機！”
“你真以為將我封印我便不能影響人界？”
話音落下，兩人長久的對視。
而洛琪希看著他們的姿態，隻覺自己夢中這兩人的演技未免有點太沉浸其中了。
怎麼還劍拔弩張了起來？
而且希露菲的嗓音怎麼聽起來渾厚了不少......這夢境好奇怪啊...
隨後，‘拉普拉斯’的嗓音便鑽入了她的耳中。
她轉過頭，隻見麵容模糊的魯迪很自覺地就跟上了兩人的腦回路思必得。
竟然將兩人的猜測與後續的曆史，結合了起來。
“自此，我開始苦心鑽研龍族秘術，發展人類的魔術，以「山中老人」的假身份，講這些知識交給正常速度和迭代速度都很快的人族，讓他們自行發展魔術、秘術、甚至於鬥氣的妙用。
每隔一段時間我就將學識從那些人族之中湧現的驚豔才絕之輩的手中收回，再次完善，重新賜予他們。來形成一個良性的循環，好等待有一天，能將這代代發展成熟的技術教給未來的‘龍神之子’。
同時，我也尋找殘留下來的同類，重新賜予他們之中優秀者‘龍神’之名，來讓他們也不斷發展龍族秘術，然後回收。
在這期間，發生了第一次人魔大戰。”
說到這‘拉普拉斯’看了一眼艾倫。
“這戰爭讓我看到了當年被人神挑撥神戰的影子，我嗅到了人神陰謀的氣味，人族不能被滅亡，祂肯定在幕後圖謀不軌，我一定要有所作為。
於是，我尋找到了一位人族優秀的青年，將知識與武器，精心打造的浮空堡壘，屏蔽人神的手鐲都賜予了他，他也不負眾望，率領人族贏得了第一次人魔大戰。”
說到這洛琪希一愣。
她想到了自己睡前讀的那一本曆史色彩的童話故事。
名為《亞爾斯物語》。
竟是與扮演‘拉普拉斯’的魯迪所言驚人的相合。
“果然是夢啊...話說，魯迪你也看過《亞爾斯物語》麼？我記得我教給你的知識中可沒有這樣...”說到這兒，她突然想起了夢境是被自己構築而出的，不是魯迪知曉，而是自己知曉。
可下一瞬，‘拉普拉斯’卻是回複了她。
“《亞爾斯物語》啊...真是讓人懷念...”
“什麼？”
“沒什麼...”
然而，這時，艾倫卻突然插嘴瞅著拉普拉斯問道。
“第一次人魔大戰，你真認為你贏了麼？如果第一次人魔大戰是我拋出的‘魚餌’呢？為的就是把你這條礙眼的魚釣上來呢？龍神想以送往未來的兒子對我動手，那我先殺你這個鋪路人便是。”
‘拉普拉斯’沉默了片刻，落在洛琪希眼中好似在結合曆史構思‘劇情’。
然而，說出來的話，卻無限依舊接近曆史的本來麵貌。
“你拋下了‘魚餌’，掀起了第二次人魔大戰，成功把我再次‘釣’了出來，而這次我依舊依循著第一次人魔大戰的經驗，幫助人族，但這次，我要融合我這麼多年畢生所學來製造出遏製魔族的終極殺手鐧，來確保萬無一失。”
“哦？”
“一具鎧甲，再次挑選一個類似於亞爾斯的勇者，由他穿戴，來繼承我的所有能力，到時候他會爆發像太陽一樣的光芒，擊潰魔族。”
洛琪希錯愕：“第二次人魔大戰...人族的勇者...黃金騎士...”
艾倫低頭瞅著‘拉普拉斯’。
“那我便用計逼得你的鎧甲使用者死亡，沒了合適的穿戴者，你不得不親自上場，我這邊再學你讓亞爾斯屏蔽我的視線的方法，將你的鎧甲偷來用，讓最終的決戰變成你與你的造物之間的巔峰相對的決戰，你的表情肯定會很精彩吧？”
艾倫說著話，蹲下了身，瞅著‘拉普拉斯’。
“最終，即便不能殺死你，也要將你分裂，你不是滿腦子都想殺「人神」麼？那最好將你分裂成兩個拉普拉斯，一個隻知殺戮人族，成為你庇佑人族發展技術的最大絆腳石，另一個隻知探尋如果殺神，而終日像個傻子一樣雲遊四海，整天找不到蹤跡，隻存在於傳說之中。”
洛琪希沒想到曆史還能有這種圓法兒，眼睛都瞪大了：“魔神拉普拉斯...還有七大列強之首的技神...等等，這麼說來，那具鎧甲，難道是鬥神？？魯迪好厲害，竟然完全結合了曆史...
額...不對，這是我的夢境，那證明是我比較厲害。”
洛琪希略微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我在魔法大學的曆史學識還牢牢記在腦海中...”
麻瓜自誇的話語聲中，艾倫依舊不依不饒，隻見他轉頭看向‘龍神’。
“而到了未來，「龍神」轉生成功，卻不曾想同為自己戰線的人，竟然成為了阻礙自己最大的絆腳石。”
“哈哈哈，想起來就覺得有趣，不是麼？”
‘拉普拉斯’不說話了，長久的沉默。
‘龍神’也沉默了，隻是眯著眼剜了艾倫一眼，好似對對方有些不滿。
洛琪希等了片刻，見魯迪沒有再繼續編下去，意識到自己的學識已經被夢境耗儘了，她看著尷尬的場麵等待了片刻。
突然醒悟過來。
不對，得讓艾倫繼續說下去，不然的話，這個夢很快就要醒了。
她眨了眨眼，輕咳一聲。
“很有趣的曆史重現...那這樣的話，艾倫你...額...人神不是已經被封印了麼？怎麼還能影響人界啊？”
艾倫好似就等她這句話一樣。
點頭。
“雖然我出不去，但是我可以憑借我的力量，在人界選取我的‘使徒’，通過夢境，來影響他們，達成我的所有目的，他們都是我的棋子。”
這話落下。
洛琪希一怔。
“夢境？”
“對，夢境。”
“聽上去很厲害...那他們要怎麼相信艾...人神嘛？”
“我隻要表明身份，運用我的能力，一步步去給他們好處，獲取他們的信任，最終在需要的時候拿出來用，用過之後死了那就換下一個。使徒多得很。”
洛琪希停下來話語，看著艾倫嘟囔道。“艾倫在夢中有些殘忍...我怎麼給艾倫想的這麼壞...因為他總是會給我一種擅長騙女孩子的表現麼...”
“嗯？”
“沒事！那這樣的話，‘使徒’聽起來很慘...”
“那又與我有什麼關係呢？誰讓他們意誌不堅定，選擇相信一個會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奇怪神明來相信。”
說話聲中，艾倫已經湊到了洛琪希的麵前。
他仔細地看著洛琪希的眼鼻唇，雖然話語聲刻薄，但是眼裡卻是十分認真地看著洛琪希，好像要將她深深地記在腦海中一樣。
“洛琪希也不會相信這種神吧？”
洛琪希有些慌亂，本想抬腿後退，最終卻是原地踏步了下，她吸了口氣，看著艾倫的眼睛。
停頓了好半晌，開口說道。
“那夢中出現的是艾倫你呢？”
艾倫愣了愣。
好似沒想到洛琪希竟然回這麼一句話。
而這時，艾倫身後由魯迪扮演的‘拉普拉斯’忽得搖了搖頭，竟是消失在了原地。而剛才還滿臉怒氣，由希露菲扮演的‘龍神’，則是靠在了身後的桌椅上，沉默地看著艾倫的背影。
洛琪希餘光瞥到了魯迪突然消失的身形，卻是忽然有些慌亂。
再看向深身前之人。
——艾倫沒有消失，他依舊保持著一個怔然的姿勢，看著洛琪希。
...
夢境終究會消失。
所以再大膽一點吧。
洛琪希。
就當是為重逢艾倫做的練習。
如此內心為自己打氣之後。
洛琪希開口想跟艾倫說一些諸如最近過得如何之類的話，但是嘴唇開閡之後，又再次閉上了。
她換個了話題。
...
“艾倫。”
“...嗯。”
“你有看過《亞爾斯物語》麼？”
艾倫沉默了很久，隻是看著洛琪希，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洛琪希覺得自己夢是不是快要消失了，而自己是不是要醒過來了，有些慌亂的時候。
艾倫開口了。
嗓音竟是有些沙啞。
“...沒有。”
“那我講給你聽，怎麼樣？”
....
“...好。”
...
“許久以前，有位名叫亞爾斯的少年，他自小便擁有堅強的意誌與非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