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裴文德一行人離開溈山,踏足官道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成群結隊的饑民、流民沿著官道不斷行走。
他們漫無目的的沿著官道行走著,隻為了尋找到一個能夠讓他們重新生活下去的地方。
“那是其它地區的流民,看來這場饑荒終究還是蔓延到了潭州。”
似乎看穿了裴文德眼中的震驚,見多識廣的鄒棲梧立馬低聲的解釋道。
“早在年前的時候,北方地區就開始鬨起了蝗災。”
“隻不過因為這些蝗災都是小範圍的,加上朝廷各方麵的賑災足夠及時,所以在沒有遭災的地區都還維持著相對‘平靜’的日常。”
說到這裡的時候,鄒棲梧短暫的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接著說道。
“可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樣的‘平靜’終究是被打破了,就連潭州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都開始出現了流民。”
對於如今這個靠天吃飯的年代,一旦饑民、流民的數量增加到一定程度,就算是朝廷想要賑災恐怕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流民?情況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了嗎?”
儘管在這個時代生活了近二十年,裴文德也親眼見證過各種饑荒的場麵,但他還從沒見過如此大規模從其它地區流竄過來的流民。
在裴文德的印象中,以往那些災年就算再怎麼嚴峻,可生活在當地的人們卻還沒有嚴重到需要背井離鄉的地步。
更遑論,裴文德在今天之前可一直都不知道,原來北方地區年前的時候居然出現了嚴重的蝗災。
這等信息的滯後,換在二十一世紀的互聯網時代簡直是難以想象的。
最起碼,如果不是這次下山的話,常年待在同慶寺的裴文德甚至不清楚這場饑荒的發生。
“這不單單是蝗災的問題,還有朝廷的政令問題。”
與鄒棲梧這樣的商人視角不同,同樣早就知道這場饑荒的裴弘無奈的歎息了一聲。
“還記得去年的‘滅佛令’嗎?”
“如果隻是蝗災的話,以朝廷現有的糧草儲備,完全有能力將其遏製住。”
“可現在的問題在於,就在蝗災發生前的不久,朝廷先一步下達了‘滅佛令’,強製寺廟歸還土地田謀、勒令僧侶還俗歸家。”
自新皇繼位以來,他對道家的寵幸、對佛教的排斥是有目共睹的。
一再削弱寺廟的土地、減少度牒的發放,這都還隻是一些正常的操作。
就算三申五令的不允許尋常百姓出家當和尚,專門抓捕寺廟僧侶的這樣的事情,武宗皇帝也是乾過的。
然而無論武宗之前的行為多麼的出格,那都還在正常人的理解範圍之內。
就像除了佛家寺廟之外,一般人不會在乎所謂的“法難之說”。
但這次不一樣了,隨著“滅佛令”的下達,官方不僅開始沒收寺廟的財產土地,還有秩序、有意識的銷毀佛教典籍、搗毀佛寺神像。
最重要的是,武宗皇帝在這個過程中還強製那些已經出家的和尚還俗,不允許他們再呆在寺廟裡了。
姑且不說在以往災年的時候,佛寺、道觀在救濟災民方麵的表現有目共睹。
單單隻從大方向來看,全國的寺廟何其之多、僧侶何其之甚啊!
武宗的這項命令下達之後,無異於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了一顆深水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