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弘鄞僵硬的身體動了動,抬起頭看見她冷漠的臉,嘴唇翕動,苦澀道:“我……我來給你賠罪。”
紹楨充耳不聞,朝屋簷下窺伺看熱鬨的下人發脾氣:“誰把他放進來的?自己去領板子!”
趙弘鄞往前膝行了一步,低聲解釋道:“和旁人無關。是我偷偷翻牆進來的,你知道我的身手,沒人攔得住我。”
紹楨更加生氣,怒火直衝天靈蓋,質問道:“你進我侯府如入無人之地了?當我張家是好欺負的不成?”
趙弘鄞道:“我知道你不會見我,我沒有彆的辦法。你生氣,你拿荊條打我一頓,我一聲都不會喊,隻要你能消氣。”
紹楨冷笑:“我敢打你?這話說給誰聽呢。我警告過的,你若是再來,我就告官,你是半點也不拿我的話當回事。”
趙弘鄞垂頭委頓道:“你不會告的。若是想告,一早就該派人去官府了。你顧忌著我們的交情,你深明大義,都是我混賬,我鬼迷心竅了,昨晚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那般唐突你……”
“彆說了!”紹楨神情難堪,厲聲打斷了他。
趙弘鄞住了口,將背上的荊條解下來,遞給她懇求道:“你打我吧,是我罪有應得。”
紹楨隻目光冰冷地瞪著他。
趙弘鄞沉默片刻,拿著荊條反手一抽,啪的一聲皮開肉綻,他腰側劃開一道血口,鮮血順著精悍的脊背滑下,他哀求地望著紹楨:“我有錯在先,我道歉,求你原諒。”
紹楨愣了愣,卻沉著臉一言不發,趙弘鄞揚手又是一鞭,接連不斷,臉色迅速慘白下來,身上冷汗淋淋,卻執拗地望著她,抽一次哀求一聲。
“求你原諒。”
“求你原諒。”
“求你……”
“夠了!”紹楨鐵青著臉厲喝。
趙弘鄞灰蒙蒙的眼睛頓時亮起來:“你原諒我了?”
紹楨惱火道:“要自虐,回你的寧國公府虐去,你想使苦肉計,也得看我吃不吃這招!我就不信,你能把自己打死在這兒!”
他眼中的光彩霎時黯淡下去,一言不發地再次揮起荊條。
紹楨轉身就朝屋裡走,站在門檻前頓了頓。
昨晚那一出,雖有迷情藥作祟,但張鼐也嗅了不少,隻是略有失態,何曾像趙弘鄞這般,像聞到肉味的狗一樣往上撲?分明是他有心冒犯,迷情藥放大了他的獸心。
活該。紹楨狠下心腸,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門外荊條抽打的聲音卻咻咻地接連傳進來,她都數不清有多少下,空氣裡也開始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她坐不住了,再這麼下去,肯定會引來彆人旁觀的。
“去,”她又疲憊又無力,吩咐張鼐,“把他弄進來,快去。”
趙弘鄞很快便進來了,身體都有些打飄,搖搖晃晃的,卻是滿臉喜色:“紹楨,你原諒我了是不是?”
紹楨眼珠子一轉,將回絕的話咽了回去,冷著臉點點頭。
他蒼白的臉上頓時揚起笑容。
紹楨卻沒等他再說什麼,先發製人道:“我原諒你,但我們以後也彆再來往了。咱倆的交情到此為止。”
趙弘鄞的笑容一僵,滿是血絲的眼裡含著淚光,幾乎都帶上恨意了,微微哽咽道:“你就這麼鐵石心腸,一點機會也不給我……”話音未落,握著荊條的手再次揚了起來。
紹楨聽著那荊條的聲音忽然哆嗦了一下,好像是落在了自己身上,她頭痛欲裂,隻覺惹上大麻煩了,這人怎麼這麼一根筋,不會真能活生生把他自己打死吧?
“彆打了,彆打了!”她高聲道,“如你所願,我就當這事沒發生,你住手吧!”
趙弘鄞一把扔了荊條,踉踉蹌蹌地撞上來抱住了她,倚在她的肩頭喃喃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一定給你個交代……”接著雙眼一閉昏了過去。
……
紹楨吹了燈,心神不寧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清早她讓人將昏倒的趙弘鄞送回了寧國公府,送人出門的小廝回來稟報,說趙小公爺半路上醒了,為了不讓他爹娘知道他是在張家受的一身傷,所以硬是在離寧國公府兩條街遠的地方下了車,自己走了回去。
這都一天了,隻聽說一乾太醫在寧國公府來來去去,愣是打聽不出消息,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正在此時,門房忽然來報,說有個人拿著寧國公府的名帖來訪,說什麼也要見她一麵。
紹楨立刻披衣起身,換了見客的衣袍去前廳。
“張公子!”來人果然是趙弘鄞的貼身隨從,下午還見過的,似乎是叫平安,一看見她就跪下了,哭喊著說,“求您去看看我們家公子吧!”
紹楨心下一緊,下意識攥住了太師椅的扶手:“他怎麼了?”
平安抽噎道:“昨晚我們公子忽然不知去向,國公爺和夫人都以為公子又去升平府找那個小鳳仙了,正為著王家的事還在氣頭上,便勒令我們,不準公子回家,也不準我們去找。誰知、誰知,今早公子回來,竟是遍體鱗傷,滿身的血,夫人嚇壞了,公爺還進宮請旨,請太醫來診治,都說不妙,如今已然高燒不醒,喂不進去藥了!”
聽他的說辭,趙家似乎果然不知昨晚的事。
紹楨既是鬆了口氣,又有點擔心,又有點疑惑:“我也不認得什麼神醫,你來找我作甚?”
平安哀怨道:“公子昏迷中都直叫喚您的名字,張公子,您不去看看他最後一眼嗎?”
“胡說八道!”紹楨心頭一跳,厲聲斥道,“你這殺才,怎麼學的規矩,張口閉口詛咒自家主子?什麼最後一麵,等你公子醒來知道,不得剝你一層皮?”接著便吩咐下人:“去備車,我上趙家看看。”
平安歡天喜地,一個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高聲嚷嚷道:“不必備車不必備車,張公子坐我們家的車便是了!”
紹楨眼珠子一轉,心下懷疑起來。
有沒有可能,趙家已經知道了真相,這是故意誆她過去,好替他們兒子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