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下的看客紛紛退場時,擂台賽的司儀走了過來,他請高逸去拜將台,接受皇帝的授封。
此時的拜將台,案前站著兩名內侍,手裡捧著明黃色的詔書,台的四角各立著一名金吾衛,身披明光鎧,甲片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授將的時刻到了,內侍突然高喊一聲“陛下駕到”,隻見禦座後方的屏風緩緩拉開,明黃色的鑾駕從後麵出來,台階下觀武的文官與武官和一些兵卒“唰”地跪倒,山呼“吾皇萬歲”,聲音震得拜將台的銅環都在顫。高台上的帥印、銅鉞與符節,在鑾駕的光影裡,更顯得威嚴逼人。
內侍一聲“授帥儀式始”,兩名捧著詔書與節鉞的內侍躬身上前。皇帝齊野先接過明黃色的詔書,指尖劃過絹麵上“命高逸為兵馬大元帥,統領二十萬大軍,往晉陽禦敵”的朱紅禦筆,目光落在高逸身上:“今日朕授你帥印,可有話說?”
高逸跨步出列,單膝跪地:“卑下定不負陛下所托,若不能逐敵出關,卑下以身殉國!”
齊野伸手從印匣中捧出帥印走下兩級台階,將帥印遞向高逸:“此印可調天下兵馬,朕希望早日聽到晉陽的捷報。”
高逸雙手高舉過頂,口中說道:“臣,遵旨”。
內侍將青銅鉞與符節一並交到高逸手中,高逸捧著印、鉞、節起身,目光掃過台下:“即日起,高逸便是大元帥,高逸不負皇恩,一定驅除後涼軍,將晉陽與臨洮收回。話音落時,高逸轉身麵向台下兵馬,將帥印高高舉起。陽光落在印紐的紅寶石上,折射出一道亮線。
授帥儀式結束後,觀武的文武官員陸續離開了校場。
路上,兵部尚書林之源非常感慨,他對身旁的戶部尚書孫彥赤道:“此擂台賽既草率又疏忽,高逸一場拳腿結束了戰局,武器比試與臨場指揮因上一個擂主的受傷都取消了。不知高逸的武器與臨場指揮如何?現任命他為大元帥,是不是有點搪突?”
“擂台賽就有這個弊病,最後上場的要揀很大的便宜。沒辦法啊!當下朝中缺兵少將,敵軍兵臨城下,眼見就要進攻京城,後夏滅亡之日近在眼前。皇帝也是囊中無計,死馬作活馬的無奈之舉。”
林之原沉默了許久,他的傷子之痛還未平息,他能知道,戰場是多麼的殘酷,若沒有點真才實乾就如蜻蜓點豆付,驢唇不對馬嘴。
“唉……”他長歎一聲,既為死去的兒子而悲哀,也為眼下的局勢而擔憂。
見林之原如此傷心,孫彥赤勸道:“林大人不必再為林濤而悲哀了,誰能想到一個粗莽的塞外野漢變得如此強悍?若早知,林大人能讓自己的親兒去送死嗎?不僅是林大人,我也不會的!”
“歲月婆娑,洗滌一切。士隔三日,當刮目相看。看舊日,我朝因有蘇越,上下君臣既安心又省心,過著安逸太平日子。如今,日頭從西邊出來了,新皇的上任,讓一切都改變了……”
“現在我們將國運托付給一個不知名的青年身上,不知他的拳腳之外還有何能?”
“一百個不放心啊!帥印落在任何提督的手上,都比高逸強啊!那幾個提督畢竟久經沙場,對後涼的布排兵布陣還很熟。”
“這都是馬後炮,事後諸葛亮啦!咱們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覺,明日再看高逸如何領兵如何布局。”
“哎,哎,隻能能這樣了。”
天還沒亮透,城南校場四周的火把已燃得通紅,竄起的火苗舔著晨霧,將青磚地映得一片明滅。從東到西,從南到北,密密麻麻兵士列成方陣,銀亮的鎧甲在火光裡泛著冷硬的光,甲葉相碰的“窸窣”聲,混著火把燃燒的“劈啪”聲,在空曠的校場裡滾來滾去,壓得空氣都似沉了幾分。
最前排的老兵們已站得筆直,手裡的長槍斜指地麵,槍尖凝著晨露,映著火光像星星。他們臉上刻著舊疤,有的在眉骨,有的在下頜,卻都睜著眼,目光齊刷刷朝著校場中央的高台——點將台,台上插著兩杆大旗,玄色“鎮國”旗與朱紅“帥”字旗被風扯得獵獵作響,旗角掃過台邊的銅鐘,發出“當”的一聲輕鳴,像是在催著將士們把腰杆挺得更直。
新任大元帥高逸,左手按在腰間的青銅鉞上,右手握著烏木鑲金的帥印,印紐上的雄鷹在火光裡閃著冷光。
“元帥到——”高逸身邊護衛高聲剛落,校場上的將士“唰”地單膝跪地,甲胄磕在磚地上的悶響連成一片,震得火把的火苗都晃了晃。“參見元帥!”十萬將士的呼聲撞在點將台的旗幡上,又反彈回來,裹著風,吹得高逸鬢邊的發絲都動了動。
高逸勒住馬韁,目光掃過台下:從前排的老兵到後排的新兵,從握著長槍的步兵到牽著戰馬的騎兵,每個人的臉上都映著火光,有堅定,有激昂。他抬手,聲音透過風傳得很遠:“將士們,起身!”
待眾人起身,高逸翻身下馬,一步步走上點將台。他將帥印放在台中央的案上,拿起案邊的令旗,玄色令旗在火光裡一揮,校場瞬間靜了下來,連火把燃燒的聲音都似輕了幾分。
“今日點兵,隻為北伐。後涼踏我北疆,侵占城池,殺我同胞,若不將其逐出關外,何談家國安寧?”他的目光落在一名新兵身上,見那少年攥著槍杆的手泛了白,卻仍挺直脊背,便又提高了聲音,“今日隨我出征,有功者,朝廷必有重賞;若有臨陣脫逃者,軍法處置,絕不姑息!”
“願隨元帥,誓死殺敵!”又是一陣震天的呼聲,喊聲格外響亮,聲音裡的顫意少了,多了幾分滾燙的決心。高逸看著台下整齊的方陣,看著二十萬將士眼中的火光,突然握緊了案上的帥印。他抬手,將令旗往下一揮:“各營整隊,一個時辰後,準時出京!”
一個時辰之內,高逸命高軍強從軍營中挑選精兵強將,充實先鋒隊。他囑咐高軍強:“多多益善,不限名額。然後,他又命後軍提督遲英傑將武器陣裡所有的弓箭全部裝進甲車。”
高軍強接令後馬上精挑細選,將那些平時訓練中表現出色的兵士都充實到他的先鋒隊。也許這個叫高逸的人知道收複晉陽時後夏軍的軟肋,這次他要提升一下先鋒隊的作戰水平。
高軍強接到旨令毫不含糊,足足挑出來八千人。遲英傑疾速率士卒到庫房搬運弓箭。
一切就緒後,一個時辰已到,全軍集合。
“傳我將令:前軍開路,中軍緊跟,後軍押運,不得有誤;左右兩翼隨我中軍,待至十裡河,再行部署!”
“得令!”副將們齊聲應和,聲音震得馬耳都在顫。前軍提督率先催馬,玄色的“前”字旗往前一引,方陣最前排的士兵便邁著整齊的步伐,沿著官道往前去。甲葉相撞的“哢嚓”聲、馬蹄踏地的“篤篤”聲、車輪碾過路麵的“軲轆”聲,織成一片,與風裡的旗聲、鑾鈴聲混在一起,成了最雄渾的出征曲。
隊伍最前方,大元帥高逸騎著雪白馬,腰間的青銅鉞閃著冷光。他勒住馬韁,回頭望了眼身後的隊伍長長的隊伍像一條黑色的蛇,古道上蜿蜒。
士兵們踩著前軍的腳印,頂著越發寒涼的風,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挪。他們都知道,晉陽城裡的百姓在等他們,身後的家國還在等他們,這千裡急行軍,急的不是路,是無數人的性命,是家國的安危。
中午時分,將士們將隨身攜帶的乾糧吃完,又繼續行軍。黃昏臨近,寒風吹得更烈,隊伍的腳步卻越來越快,二十萬將士像一道黑色的洪流,朝著晉陽的方向奔去,朝著胡騎肆虐的戰場奔去,也朝著黎明與希望奔去。
“前麵就是晉陽的地界了!”夜色降臨時,前哨斥候的喊聲穿透風雪,像一顆石子砸進緊繃的行軍隊伍裡。高逸勒住雪白馬的韁繩,終於望見遠處那道模糊的土坡輪廓,坡頂隱約能看見幾棵枯樹,正是地圖上標記的紮營點十裡河。
身後的將士們幾乎是瞬間鬆了口氣,卻沒人敢停下腳步。19個小時的艱苦急行軍,此刻看見紮營點,士兵們的眼眶有些發熱。
到了十裡河,高逸的命令傳來:“各營動作要快!半個時辰內,必須把營壘紮起來!”
高逸站在坡頂,目光掃過營地裡忙碌的身影:步兵們在緊張的搭帳蓬,騎兵們在窪地旁搭起臨時的馬棚,寨前夥房營的炊煙順著地縫往上冒,淡淡的青煙混在風雪裡,像一道微弱卻堅定的信號。
“元帥,斥候回報,後涼的巡邏隊在十裡外徘徊,沒發現我們!”
護衛快步走過來,聲音裡帶著幾分慶幸。高逸點頭,傳令:“讓中軍巡邏隊夜間加班,今夜誰都不能鬆懈。告訴將士們,好好歇口氣,明天天亮,我們就去解晉陽之圍!”
夜色漸深,營壘的輪廓漸漸清晰。馬樁在黑色的地麵連成一道弧線,馬棚裡傳來戰馬的響鼻聲,夥房營的士兵們端著熱氣騰騰的米粥與鹽菜,挨個往將士們手裡送。米粥很稀,卻帶著暖意,喝進肚子裡,冰冷的身子終於有了些暖意。
高逸巡營,站在臨時點將台上,望著營地裡晃動的火光,那是士兵們掛在帳篷杆上的馬燈,一點點亮起來,像撒在戈壁上的星星。他心裡十分清楚:這一夜,沒人能真正放鬆,後涼軍可能在任何時候來偷襲,而他們,必須守住這剛紮好的營盤以及通往晉陽的路。
風在刮,沙在飛,營壘裡的刀光與炊煙,已在暮色裡築起一道無聲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