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值班的護士帶走了,她們平常和李小霞關係不錯,剛剛我們是正好碰到她們有事兒不在。
病房隻有我和李小霞,那個幫忙把飯盒拿進來的病人外出了。
這還是第一次和她以這樣的形式見麵,她也提到之前在陳珊家的事兒。
剛剛她說她知道我時我心裡還打了一個咯噔,心想:我和她最起碼連窗戶紙都沒捅破,她怎麼知道我?難不成沒有不漏風的牆,總歸是在我和王浩之間的日常點點滴滴中發現不對勁?
但她提起在陳珊家的事兒,我又覺得是不是那次露餡了?
也有可能。
不過自從我知道王浩是有家庭的人後,也就一直都有個心理準備,我知道紙包不住火,遲早有一天會被捅破。
隻是沒想到是在這時,沒想到是在醫院。
她似乎特彆平靜,和我之前那兩次看到她時沒什麼不同。
她身體應該也還行,不像剛剛那個病人傳遞給我的那麼糟糕。我幫她把床搖起來,她自己挪了挪位置,坐直了。
還拍了旁邊的位置讓我坐下。
我稍微有些拘謹,心跳也在加速,但都被我死死的壓著,克製著。
不知道她要說點什麼?
還是等她先說吧,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坐下。
“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你的嗎?”
她問。
我點點頭,說:“好奇。不過我猜應該是你剛剛提到的那一次吧。”
她晃頭。
我心裡就更疑惑了:不是那一次,難道還是更早的時候?是之前我給王浩打電話被她接到?
這不好猜。
但無論是哪種情況,反正現在事情算是已經捅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
她還能以這種平靜的方式麵對我,這已經很超出意料。
可能換另外的人,換另外兩個家庭,早就已經鬨得不可開交。
而我們兩個竟是坐在這兒心平氣和的談。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見過你的照片。那會兒我剛認識他。”李小霞緩緩開口,勾著我的胃口,把那一段往事娓娓道來:“當時我們都在廣州,我開了一個小店,但是小店其實也並不那麼穩定,我做定製衣服,但這種東西不像外麵那些賣場那麼周致,比如說價格包容度不夠、種類也不全。
外麵的人分為兩個極端,有錢的會找品牌更大更有格調的地方專門為他們私人定製。經濟稍微好點的,他們更傾向於早就已經火遍大江南北的名牌,總之衣服上得有個很鮮明的lOgO。
剩下的就是條件不好或是打工的,他們多半周旋於批發市場。
不過我運氣不錯,一開始是一起在外麵打工的那些老鄉或是朋友幫忙照顧生意,後來吃了南下打工人流量的紅利,逐漸開始盈利。
可能是在農村窮怕了,稍微掙了點錢就對錢特彆上癮,家裡人都在催,說年齡大了,趕緊找個人結婚。說實話,那會兒身邊沒有很合適的人。
要麼就是比我年齡小的,但是他們沒條件,我也看不上。
要麼和我同齡年段的,幾乎都沒我有能力,我又覺得不合適。
要麼就是比我大,或者大很多,不是我嫌他們老,就是他們也覺得我年齡大不好生養,也沒十八九歲二十歲的嫩且好掌控,總之挑來挑去沒一個稱心如意,沒一個合眼的。
後來有人看我兜裡有點錢,於是來忽悠我,想讓我打牌,想從我這兒套錢。
那時候年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雖然在江湖上混,但社會經驗或許並不那麼充足,有可能是人心不太穩重。總之,一開始是為了打發時間消遣,也是受他們吹捧,後來玩了一段時間發現不對勁,自己輕鬆迎來的那些以更輕鬆的形式輸回去了。
你知道對於打牌賭博的人來說,那種心理是很難掌控的。輸心慌了,天天搞得茶不思飯不想,又怕這窘境暴露被遠鄉的親人提及時丟臉,做夢都想把失去的掰回來。
然而換來的是越陷越深。
那時候差點把店子都盤出去了。就是在那麼一個機緣巧合之下,我碰到了他。
記得那天已經是晚上十點多,我走出牌場的門,有幾個跟著我,想叫我回去,我不同意,然後他們跟我爭論起來。非要把我拉回去。一番拉拉扯扯,我哪裡是他們對手?也不知道扇了誰一巴掌事兒就搞大了。
他及時出現,替我挨了一頓打,把我送回去。
後來我才了解到他是從江浙那一帶過來的,又是老鄉。知道他沒住處,被人家騙得一無所有,還欠了一屁股債時,我還以為他也是騙子,但思來想去,覺得人家救了我一次,就把他留下了。
原本打算讓他住一晚,就幫他在附近找個事兒,讓他掙點錢還債。”
說到這兒李小霞不禁揚唇一笑,她是真的在回想當年那些事兒,那些過往。
她說:“後來才發現他是怕我賭輸了想不開才和我說他的遭遇,不然我可能這輩子都不一定聽得到。嘴硬、自傲、死都不想麻煩人,更何況是一個住處而已?
他這個人,長得好、人真誠又耿直、紳士又坦蕩,即便身處困境也沉穩如山,永遠有自己的想法,又堅定自己的立場,遇事十拿九穩,我想,很難有女人不為他動心。
也不知怎麼,我們就陰差陽錯的過上了。
我是在他身上唯一的一個皮夾裡見過你。一張照片,大概這麼大。”
李小霞對著我比劃了個尺寸,說:“而且上麵還蓋著鋼印,可能是從某一種證件上麵撕下來的吧。”
她剛剛比的那個尺寸大概是一寸。
一寸的照片?
要麼就是學生證,要麼可能是借書證,反正都是跟學校需要的那些證件有關的。
說實話,我聽完之後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說不出來的難言。
我設想過很多種可能,但事情的真相卻是讓我大為震驚。
我不僅聽到關於他們兩個人的開始,關於他們的過往,我甚至還知道……原來李小霞在那麼早的時間裡就知道我了。
我無以言喻。
本來人與人之間的開始就很難評。有的是為了愛情,有的是偽裝出來的愛情。有人是將就,有人是終於如願以償。還有一些人僅僅隻是交易、出於強迫、欺騙…
而他們兩個走到一起,更多是因為當時那種處境。經曆相同、還是老鄉。抱團取暖再正常不過。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她對我才會表現出這一份超出意料的平靜吧。
對於她來說,如果她想打破這個局,想把我和王浩拆散,那她早就動手了。
哦不,甚至對於王浩那種脾氣來說,她都不用出麵,隻需要把這話攤到台麵上來說,王浩自己就會和我斷掉。
但她沒有。
站在一個女人的角度,我不覺得這僅僅隻是因為現在她躺在醫院,很多事兒難以掌控。
也就是大多數人所認為的:得看人臉色吃飯。
但我和她都不是。因為我們麵對的是同一個男人。
她對王浩更多的是理解和心疼。所以哪怕自己一直住在醫院,身體情況不如人意,甚至自己能活到哪一天都不知道,需要掰著手指過日子。
但她沒有跟王浩鬨情緒。
女人是感情動物,我的出現不可能讓她毫無知覺,她一定一定是難受痛苦過的,可最終在她心裡對王浩的心疼終究是大於她自己內心的折磨的。
王浩找了一個好老婆。
我深埋著頭,抓緊膝蓋,閉著眼睛緩了好一會兒,這才抬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