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眾人齊聲叫好,喝彩與掌聲交疊,外頭還有鑼鼓助陣。
陸柳坐炕上,手邊沒什麼東西,放下拳頭,他隻好抓緊紅蓋頭。
黎峰推開門,先對上了他小鹿一樣的眼睛。
緊張、喜悅,還有些許忐忑與期盼。
黎峰被這雙眼睛安撫到了,心裡緊繃的弦放鬆,笑容真誠。
他比門框高,進屋要低頭,又實在魁梧壯實,站那裡就把探究的目光擋了七七八八。
他真是霸道。說了他來背夫郎過門,才進屋,就不願意多走一步,伸開了雙臂,讓陸柳過來。
陸柳又腿軟了。
但他沒有猶豫。
這就是他想要的好姻緣。
黎峰也不全是霸道,他看得出來陸柳的顫抖,隻要陸柳肯朝他走來,餘下幾步,他抬腳一跨就把距離縮減至零,恨不能與他胸膛貼胸膛,以此交換真心,餘生好好過日子。
可惜,陸柳身板兒不夠硬,被他輕輕一撞就往後仰倒,黎峰趕忙伸手撈住他的腰。
堂屋裡的人往裡屋擠,進來看見這一幕,都上“哦哦”亂叫,還有人把鬨洞房那一套提前了,嚷嚷著“親一個”。
陸柳整張臉都羞紅了,雙手因下墜的本能抓住了黎峰的胳膊,腦袋則因羞赧靠近他的胸膛。
黎峰看著心熱,但他是黎寨叫得上號的好獵人。
他不被氣氛迷惑,不被話語慫恿。大喜的日子,照著規矩來。
夫郎還在娘家的屋子裡,他過來迎親,一刻都等不得,這就不管不顧的上嘴,是不尊重夫郎,也是把自個兒放低了。
他把陸柳扶正,本想轉身,卻看陸柳給他遞來紅蓋頭。
小夫郎聲音低低的:“你幫我蓋上?”
黎峰應了。
心防也弱了。
給陸柳蓋上蓋頭,他不背人了,矮身一攬,把陸柳抱起來,在人群的呼喊聲裡,抱著夫郎出娘家,上了他精心打點過的騾子車,把人安置在上麵坐著,帶他遊村子去。
黎峰定了路線,繞陳家灣一圈,然後上官道,回黎寨的新村繞一圈,然後回山下的老村,也就是他的家。
他跟陸柳的家。
行在半路,陸柳低聲問過,確認他不去陸家屯,心神徹底放鬆,心跳逐漸與接親隊的鑼鼓同頻。
路況坑窪,走得顛簸。
他的紅蓋頭搖搖晃晃,隱約可以看見黎峰如山一般的背影。
他熱淚盈眶,這一刻很想兩個爹,也很惦念哥哥。
不知哥哥今日成親,是什麼光景。
此時此刻,陸家屯也等來了一支讓全村人都驚掉下巴的迎親隊。
謝岩騎著高頭大馬,穿著一身紅衣,整個跟新科狀元似的,後頭跟著一隊穿著齊整的吹打班子,還有一頂包裹著紅綢,掛著鈴鐺與流蘇的的花轎。
村裡人成親,吹打班子見過,花轎是真的沒見過。他們哪用得起!租也舍不得!有輛牛車就是頂頂體麵的事了。更彆提謝岩還騎著馬。
陸家原本冷清,今天嫁小哥兒,也隻有幾家親戚過去湊個人場。隨著謝岩的迎親隊進村,陸家屯有一個算一個,都跑過去看熱鬨了。
從前說陸家小哥兒嫁個秀才相公就能翻身了,他們不信。謝家那情況,隨便打聽打聽,誰不知道啊?自家都立不起來,怎麼帶嶽父家一起翻身?
現在他們都迷糊了。有這氣派,怎麼能讓人欺負成那樣子?
陸楊也這樣想,滿心滿眼的疑惑,眉頭都皺起來了。
王豐年跟苗青站他身側,一個讓他彆皺眉,今天皺眉不喜慶,一個直接上手給他撫平眉間皺痕。
謝岩迎親之前打扮了一番,眉目硬挺,氣勢逼人。
這一路,他都順利。連個闖關的過場都沒有,走哪裡就被讓到哪裡,長驅直入進了陸家門。
陸大河的兩個兒子守住了最後一道門,給他提了幾個問題。
問題是陸楊給的,他們照辦。
一問雞湯有沒有。
謝岩說有:“昨晚燉下的,今天剛好喝。”
他迎親來的熱鬨,屋裡卻靜悄悄。
陸二保跟大哥對視一眼,小聲說:“趕集那天遇上的,他倆說好的。”
陸大河點點頭,對陸柳更看重了。
謝家小子是把柳哥兒放心上了。
二問家裡誰做主。
謝岩語調平靜:“他願意的話,可以讓他做主。”
這問題讓一家子提起心,裡屋苗青還說陸楊:“你平時就是軟性子,那一家狼一樣的親戚你能應付?”
對陸楊來說很滿意的答案,卻讓陸家人不滿意。他們認為這是謝岩沒有擔當。
陸楊隻顧著喜滋滋。
門外,第三問來了。
“你會幫忙做家務嗎?”
這問題讓兩個哥哥沒底氣,問話的聲音都小。
村裡的男人尚且不愛管家務事,指望一個書生管什麼?他又會做什麼?
這年頭的書生可精貴了,他指定從小到大,連油瓶都沒扶過。
果然,這個問題把謝岩難住了。
他稍稍迷茫了一下,然後淺淺思索了一下,答道:“如果他需要的話。”
陸鬆搶著說:“他需要!”
陸楊隔著門簾,差點笑出聲。
大鬆哥不錯,會說話。
謝岩點頭:“可以,我會幫忙的。”
他成功過關。
陸鬆長舒一口氣,想拍拍他的肩膀,一看謝岩這身紅衣裳在屋裡都散發著他買不起的光澤,他又硬生生把手停在了半空,然後縮回去搓搓手掩飾尷尬:“行,我去把柳哥兒背出來。”
謝岩利索退到牆邊。
他是背不動的。
陸楊沒生事,讓爹爹給他把蓋頭蒙上,就爬上陸鬆的背。
出門來,他視線往下,一眼就看見了站牆根的謝岩的靴子。他心裡有點癢,手也癢。
等出了門,上了花轎,他跟陸鬆說:“大鬆哥,你讓他過來,我想跟他說句話。”
陸鬆應了,回頭叫住謝岩,讓他去花轎那邊。
謝岩就這點好,戳一下動一下。
陸楊把他叫過來,就是為了多戳他幾下。
他穩穩坐花轎裡邊,蓋頭蒙得穩當,隻露出一截略尖的下巴。
謝岩彎腰探身,問他要說什麼。
陸楊伸手,謝岩雖疑惑,卻也伸手去接。
陸楊瞬時躲開,還反手在他手上輕輕拍了一巴掌。
“你這呆子,搞這麼的大陣仗,卻弄出這麼枯燥的流程,怎麼就不能熱情點?像我逼婚一樣。你就一點兒不喜歡我?”
謝岩:“……”
他是真呆。
他讓陸楊明示。
陸楊說:“連喜歡都不會?那你看過彆人娶親沒有?”
講真的,謝岩沒看過。
他看了,也是過眼不走心,記不住。
但他知道陸楊的意思了。
他解下胸.前用紅綢編織的大紅花,這一條紅綢很長,他把一頭放在陸楊手裡,讓他拿穩了,他則拿著另一頭,上了馬。
再長的紅綢,也無法承受他高高在上、遠遠走在前麵的距離。所以謝岩改而走在花轎側麵,與他並行。
依然不夠熱鬨,但新郎官挨著花轎走,彆人都沒見過。
看熱鬨的人終於把話風轉了。
謝家秀才像是要把夫郎綁在身上一樣。
怎麼就那麼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