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盥洗台前洗手時,紀斐言撞見了林廣白。
鏡子裡倒映出兩張略有幾分相似的麵孔,一張淡漠到無欲無求,另一張神情卻分外複雜。
“有話憋著不說,不難受嗎?”紀斐言打開水龍頭,溫冷的水流不停地衝洗著皮膚,平複下血液裡被勾起的躁動。
“我當你是怎麼拿下這個角色的,原來也不過是靠爬秦導的床而已。”林廣白輕蔑地諷刺道,語氣裡充滿了鄙夷和不屑。
“那你也可以爬。”紀斐言不急不緩地說道。
“你說什麼?”林廣白瞪大了眼睛。
“既然你覺得爬床可以拿下想要的角色,那你也可以去。要是時間緊迫,片場那張床也足夠讓你完成表演。”
“紀斐言,你——!!”
“不過秦導大概率不會陪你演戲。如果還需要有人和你搭戲,你也可以嘗試找聞熾。可我覺得一個人的表演會更好把控節奏,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林廣白愣在原地,似乎被他的話震驚到無言以對。
他漲著通紅的臉頰,死死盯著紀斐言,半晌後憋出一句:“你有病吧!!”
紀斐言笑了笑,略長的發絲垂落下來,遮住眼底那一片深重的陰影。
“真是個怪物!”
鏡子裡隻剩下他一個人的身影。
他看向對麵那雙讓他自己都感覺陌生的眼睛,隱約之間,似乎聽見另一個世界的聲音。
——“小孩子怎麼可以這麼冷血?文睿是你弟弟,你說的都是什麼話!”
——“去世的人是你爸!他有一點對不起你的地方嗎?你就一點都不難過嗎?!”
——“紀懷星是因為你才死的……你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嗎?”
——“精神病態是黑暗三聯征的特征之一,其中一個表現是缺乏共情。紀老爺子,您的孫子其實並不是一個正常人……”
——“除了高度自戀外,他偶爾還會有嚴重的自毀傾向,很可能患有一定程度的精神分裂症……”
也許林廣白說得沒錯。
他,真的是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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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紀斐言在酒店洗完澡,收到了秦煜時發來的微信消息。
秦煜時:「方便的話,晚上過來一趟,給你講講戲。」
紀斐言擦乾頭發,將毛巾放到一旁,拿了房卡,邊出門邊回複:「馬上到。」
到了秦煜時房間門口,紀斐言正要敲門,卻發現門沒關上,遂在門框處敲了兩下,算作禮貌。
“秦導。”
“進來吧。把門帶上。”
紀斐言關上門,轉身看見秦煜時拿著劇本,半倚靠在沙發扶手旁,姿態慵懶隨意,深色的睡衣套裝讓他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少見的親和力。
秦煜時手指輕輕叩了下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
紀斐言聞言,在沙發上坐下。
“下午林廣白找過你?”很隨意的一句問話,伴隨著翻動紙頁的細微聲響。
“找過。”
“找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隨便聊了兩句。”紀斐言是一個擅於說謊的人,並且對此毫無負擔。隻要謊言能帶來便利,他會很享受說謊的感覺。
有時候實話並不會帶來好的結果,反而會帶來許多的麻煩。在紀斐言少不更事的年紀,曾有很多事情教會了他這個事實。
“沒找你麻煩就好。不過再有下一次的話,可以直接告訴我。”
“我想他應該不會再想找我了。”紀斐言想了想後說。換做他是林廣白,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想跟自己溝通一句。
“是嗎?”秦煜時勾唇淺笑,“我以為你至少會想問我,為什麼一開始會找林廣白這種人拍戲。”
“我知道秦導有自己的考慮,”紀斐言頓了頓,“話說回來,這本就不是我該問的問題吧?”
按照秦煜時的標準,這顯然也算是一種“越界”,他不覺得秦煜時會喜歡這種冒犯的交流。
“你就一點不好奇嗎?應該有人告訴過你吧,在你之前,林廣白接觸過紀一舟的角色。”
“秦導有話想說,我洗耳恭聽。”
“拋去品性不談,他的演技並不比你差——如果我這樣說,你會覺得不服嗎?”
“每個導演都有自己的喜惡,秦導也一樣。我沒什麼可不服的。如果秦導真的覺得他更合適,我想最後是不會選擇我的。”
“紀斐言,”秦煜時眉頭輕蹙,“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張嘴這麼能說?”
他將劇本放到一旁,微微俯下身,手臂搭在沙發靠枕上,端詳了紀斐言一會兒,唇邊揚起一個慵懶的弧度:“紀懷星和沈燮安平時都怎麼跟你交流的?”
燙人的溫度貼近頸間的皮膚,瞬間勾起紀斐言白日裡被他貼身指導床戲時的記憶,每一寸肌肉似乎都在為熟悉的感覺到來而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