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nbp;碑文血譯
龍塚深處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鹽晶,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刺骨的鹹澀。白鱗的指尖撫過石壁上凹凸的裂痕,那些暗紅色的紋路像是乾涸的血脈,蜿蜒著鑽入地底。章國真舉著火折子站在他身後,跳動的火光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碑文上,如同兩尾被釘死在砧板上的魚。
“這碑文……是龍血寫的。”白鱗的聲音沙啞,逆鱗在頸後隱隱發燙。他湊近石壁,鼻尖幾乎貼上冰冷的岩麵。那些扭曲的符號並非鐫刻,而是從石縫中生長出來的——細看之下,竟是一縷縷凝結的鹽絲,泛著鐵鏽般的暗紅光澤。
章國真將火折子插進石縫,火光霎時被碑文吞噬。整麵石壁突然泛起幽藍熒光,鹽絲如活物般蠕動起來。白鱗猛地後退半步,後腰撞上凸起的龍形石雕。那石雕的鱗片縫隙中滲出黏稠黑液,順著他的衣擺滴落,在地麵蝕出細小孔洞。
“當心虛蝕。”章國真抽出斷秤杆橫在身前,秤星處的裂痕正在緩慢滲出黑血。他的右臂皮膚下隱約可見鱗片紋路,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皮而出。
白鱗咬破指尖,逆鱗血珠滾落的瞬間,整座龍塚突然震顫。地脈深處傳來悠長的龍吟,石壁上的鹽絲瘋狂扭動,拚湊出密密麻麻的古篆。那些文字像是用燒紅的鐵釺烙進視網膜,白鱗的瞳孔驟然收縮——
滄溟以龍脈鑄秤,剜同族逆鱗為砣。鹽秤既成,天地失衡。
“不可能……”白鱗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碑文繼續浮現,鹽絲糾纏成畫麵無數幼龍被鐵鏈鎖在鹽池中,滄溟手持量海秤雛形,秤鉤刺入它們的逆鱗。金紅的龍血順著秤杆流淌,在地麵彙成沸騰的血湖。
章國真突然悶哼一聲跪倒在地。他的右臂鱗片暴漲,皮膚裂開細密血口。“這碑文在共鳴……我的血脈……”斷秤杆上的裂痕蔓延至手腕,黑血汩汩湧出,在地麵繪出詭異的符陣。
白鱗顧不得反噬,將更多逆鱗血抹上石壁。鹽絲暴起纏住他的手腕,鋒利的邊緣割開皮肉。血珠尚未落地就被碑文吸收,更多畫麵在熒光中顯現
滄溟將抽乾的龍屍沉入歸墟裂隙,用鎖龍鏈禁錮滄月的殘魂。最後一段文字帶著滔天恨意刺入眼簾——
量海非秤,乃噬龍之器。章氏先祖助紂為虐,當受永世血詛。
“胡說!”白鱗一拳砸在石壁上。鹽絲突然暴動,如毒蛇般纏上他的手臂。逆鱗爆發出刺目銀光,那些鹽絲在光芒中汽化,騰起的白霧裡浮現出章家宗祠的幻象章氏先祖跪在滄溟腳下,接過沾滿龍血的斷秤杆。
章國真突然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他的右眼完全龍化,金豎瞳孔縮成針尖大小。“父親……”他盯著幻象中某個身影喃喃自語。那是章家第十九代家主,正將秤鉤刺入一條白龍的逆鱗——那條龍有著與白鱗一模一樣的冰藍色龍角。
碑文發出尖嘯,鹽絲彙聚成滄溟的虛影。他戴著青銅麵具,笑聲震得地脈隆隆作響“看見了嗎?你們章家人骨子裡流著屠夫的血!”虛影揮袖,鎖龍鏈破土而出,直取章國真咽喉。
白鱗逆鱗全開,銀光如劍劈碎鎖鏈。但更多鹽絲從碑文中湧出,纏住他的四肢往石壁上拖拽。“用你的血……繼續看……”滄溟的虛影在他耳邊低語,鹽絲鑽進傷口,貪婪吮吸逆鱗血。
劇痛讓白鱗視野發黑,但他死死盯著最後一段浮現的文字
量海重鑄之日,歸墟洞開之時。以章氏血脈為祭,可平天地之衡。
“住手!”章國真突然暴起。斷秤杆插入碑文中央,秤星處的黑血與逆鱗銀光激烈碰撞。整麵石壁龜裂崩解,滄溟的狂笑隨著塌陷的鹽晶簌簌落下。白鱗踉蹌後退,眼前最後的畫麵是章國真龍化的右臂抓住他的衣領——
溫熱的液體突然蒙住雙眼。
白鱗下意識抬手去摸,指尖沾到的卻是濃稠的金紅。他的逆鱗血不知何時倒流進眼眶,在瞳孔表麵凝成血膜。世界在血色中扭曲,碑文的殘影如烙鐵印在視網膜上,漸漸吞噬所有光明。
“我的眼睛……”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章國真扶住他癱軟的身體,斷秤杆上的黑血滴落在白鱗衣襟,蝕出縷縷青煙。“碑文的反噬。”他扯下衣擺纏住白鱗流血的雙眼,“龍塚在排斥混血,你的龍魂正在接管其他感官。”
仿佛為了印證這句話,白鱗耳中突然湧入海嘯般的聲浪。地脈的震顫化作連綿的低頻轟鳴,章國真的心跳聲像擂鼓,遠處林七的腳步聲帶著獨特的鹽晶碎裂音。更深處……歸墟裂隙的脈動如同巨獸的胃袋在蠕動。
“東南三十步,有龍血藤。”他脫口而出。失去視覺後,聲波在腦海中自動構築出立體圖景每一塊凸起的鹽晶,每一條地縫中的虛蝕黑液,甚至龍塚穹頂上倒懸的鐘乳石形態,都化作不同音色的波紋。
章國真沉默片刻,突然割開手腕。蘊含龍脈氣息的鮮血滴入白鱗口中,暫時壓製住逆鱗的暴動。“我們必須找到滄月殘魂。”他望向幽暗的甬道深處,那裡傳來鎖鏈拖動的金屬顫音,“在這之前,你就是我的眼睛。”
白鱗攥緊染血的布條。失去視覺的龍魂感知中,他“看”到更多細節碑文碎裂處滲出的不是虛蝕黑液,而是金紅交錯的龍族真血;章國真右臂的鱗片下,有細小的鹽絲正在啃食血肉;而在他們身後三百步的陰影裡,一個不屬於人類的腳步聲時隱時現。
滄溟的詛咒在血脈中沸騰,但他已經摸到真相的鱗片。當林七的驚呼從甬道另一端傳來時,白鱗精準地“望”向聲源——在那裡,鹽巫的骨笛正發出催命的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