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你個虧了先人的瓜慫!”
隨著一聲怒罵,一道身影電射一樣從屋裡竄出來,跳進滿是泥濘的院子裡。
同時,一個包了漿的木質枕頭打著旋飛出來,重重的砸進滿是雨水的地麵。
夏秋陽看著腳下的枕頭有些無語,老爸這回是下死手了啊……
今天對他來說,絕對是個蛋疼的日子。
這是九二年秋末的一天,正是關中平原秋收麥種的季節。一場煩人的秋雨卻連綿不絕,整個關中地區都是濕漉漉的……
破舊的站台與八年前一般無二,然而夏秋陽的心情卻截然不同。
八年前他帶著大紅花入伍,在鑼鼓喧天中踏上站台,登上東去的列車,心中也蕩漾著無儘的憧憬和希望。
然而八年後的今天,卻是帶著晦暗和失落的心情,站在當初上車的地方。
他眼神沒有焦距地看著秋雨,沒有第一時間跟著人流往站外走,他在躊躇,無儘地躊躇……
身上的軍裝還是嶄新的,沒有肩章和帽徽說明他已經複員。
此刻他的心情就像是整個關中地區的農民一樣,陰霾的天氣讓他們煩躁和不安。
從軍八年,當誌願兵的他是全家人的驕傲,更是希望,現在卻因為一些特殊原因被迫提前複員。
“哎吆……陽子,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也不打個電話,讓你爸去接你一下。”
再大的無奈和躊躇,夏秋陽也得忍著,秋雨綿綿的天氣有些陰冷,沒想好後路的他隻能硬著頭皮回家。
老媽開門後,看著已經淋濕的兒子,不免有些意外道。
這家夥年前才休過探親假,此刻又回來,時間上絕對有問題。
陽子爸這時也走了出來,看到是兒子後皺眉道:“怎麼現在回來了,是出什麼事了嗎?”
夏秋陽嘴角抽搐了一下,沒有說話,而是側身進了院子往屋子裡走去。
老兩口相視一眼,然後趕緊跟著兒子屁股後頭進了屋。
“陽子,你倒是說話啊?”
老媽有些沉不住氣問道。
夏秋陽看了看父母的臉,心頭有些苦澀。
“爸、媽,我……複員了。”
“啥?”
“什麼玩意?”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炸響在父母的腦海裡。
那時候誌願兵的工資待遇都不很不錯,在農村人看來,比那些國營廠子的正式工都要好。
而且之前他探親的時候說過,乾夠十二年複員或者轉業的話,能夠在當地找一份很不錯的工作!
按照老兩口得到的消息,隻要誌願兵身份確定,乾十二年是沒啥大問題。
“怎麼好端端的就提前複員了,你不是說乾十二年沒問題嗎?”
陽子爸問道。
“是不是因為那個姑娘?”
陽子媽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
年前夏秋陽休探親假時說起過,跟一個什麼正師級大校的閨女在談朋友,人家父母好像很不樂意。
夏秋陽儘管不想承認,還是木然的點了點頭。
這事真的不是他的意願,他一個農家子弟,沒啥文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但是架不住人家姑娘三天兩頭地把他往辦公室叫,或者是出去談工作等等。
“我夏長河真是虧了先人了,把屎吃得多了,才生了你這麼個現世寶,這麼急著找老婆是怕把你給剩下了嗎?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咱是農村娃,又沒啥文憑,能當個誌願兵就頂到頭了,你還真以為自己能日獅子打老虎,還是能提乾呢……就敢跟人家閨女搞對象,你咋不上天呢?”
陽子爸怒不可遏,就差拿大逼兜子招呼兒子,嘴裡更是啥難聽罵啥。
這小子複員,可是把他老臉都丟儘了,因為轉了誌願兵,他在村裡可是美美的耀武揚威了幾年,就是村裡的最高領導……村支書見了他都客客氣氣的。
眼瞅著再乾幾年,就夠十二年了,那時候再轉業到地方,找個正經工作還是問題不大的。
村南頭的李二狗就是當了十二年誌願兵回來的,轉業到派出所後,一天開個警車牛的跟二五八萬似的,村裡人就沒有不羨慕的。
“你可真是不省心,好好的差事都給弄丟了,找媳婦就那麼著急嗎?”
陽子媽也忍不住數落起來,都不管兒子身上的濕衣服了。
夏秋陽有點委屈,他還一肚子火沒地方發呢!
“那是我的頂頭上司,管著招待所的所有人呢,我敢不搭理她嗎?”
沉默了半晌,陽子爸鐵青著臉摔門出去了,他實在不想看見這個不成器的兒子。
“哎……你這冤家,快去把你的濕衣服換了去,看著你就發木亂(煩)。”
倒底是當娘的心軟,見兒子衣服都濕透了,就不再追問複員的事情,催促他去換衣服。
黃昏的時候,正在上高中的弟弟回來了,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吃飯。
但是除了弟弟見到哥哥情緒比較高以外,吃飯的氣氛就有些沉悶了。
“其實我哥回來也不啥壞事,現在酒店那些大廚的工資也不低,以我哥的手藝,去酒店做大廚,沒準比部隊掙得還多呢!”
弟弟二怪(小名)聽了哥哥複員的消息後,一臉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