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鉤,懸於青雲宗廢墟之上。
林寒半跪於斷龍崖畔,無鋒劍斜插在地,劍身裂紋密布,灰芒已如風中殘燭。他左瞳赤金豎眸妖光吞吐,右眼卻仍清明如昔,兩股力量在經脈間撕扯,痛楚如萬蟻噬心。黑袍修士靜立三丈外,玉簫輕抵唇邊,簫音似寒泉凝冰,所過之處霜花蔓地。
“妖皇血脈初醒,竟能抗住本座的‘九幽鎮魂曲’。”黑袍人輕笑,兜帽下露出一截蒼白下頜,“可惜……終究要成我教聖子爐鼎。”
“休想!”蘇婉清自崖後閃出,十指翻飛如蝶,三百青銅傀儡破土而出。這些機關獸經血煉之術淬煉,瞳中燃著幽藍鬼火,嘶吼著撲向黑袍人。
“雕蟲小技。”玉簫橫劃,音波如刃。傀儡尚未近身便寸寸崩解,蘇婉清悶哼倒退,唇角溢血,卻倔強地再度結印:“青雲弟子聽令!結‘天工縛龍陣’!”
殘餘的二十餘名弟子應聲而動,青銅鎖鏈自地脈湧出,交織成網。黑袍人腳步微滯,忽覺足下青岩化作流沙——竟是林寒以妖力催動地脈!
“轟!”
無鋒劍攜狐火雷光暴起,灰芒中隱現九尾虛影。這一劍毫無章法,卻裹挾著滔天悲怒,竟將黑袍人逼退半步。簫音陡然尖銳,林寒七竅滲血,妖紋卻愈發猙獰,左臂已生出雪白狐毛。
“寒兒……不可墮魔……”
恍惚間,玄真子臨終前的叮囑在耳畔回響。林寒神智一清,右掌重重拍向心口,硬生生將妖氣壓回丹田。黑袍人見狀冷笑,玉簫化刺為掃,音浪如潮:“既要掙紮,便讓這些螻蟻先死!”
“錚——”
千鈞一發之際,天際驟亮。
九道白虹破雲而下,狐火焚天!白璃踏月而來,廣袖翻飛如雲,冰璃劍映得夜色澄澈如洗。她足尖輕點崖鬆,劍鋒直指黑袍人眉心:“百年前你屠青丘,今日該償債了!”
黑袍人瞳孔微縮,玉簫急轉,音波化作百丈冰牆。白璃卻身形驟散,再出現時已在冰牆之後——九尾狐族秘術“幻月步”!冰璃劍刺入黑袍人肩胛的刹那,漫天月華忽凝為鎖鏈,將其牢牢縛住。
“快走!”白璃轉頭厲喝,眸中碧光流轉,“帶弟子們去後山禁地,那裡有……”
話音未落,黑袍人周身黑焰暴漲。玉簫寸寸碎裂,露出一柄通體幽藍的骨劍:“區區狐妖,也敢阻本座大計?”劍鋒橫掃,月華鎖鏈應聲而斷。白璃踉蹌後退,左肩綻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林寒目眥欲裂,欲提劍再戰,卻被蘇婉清死死拽住:“林師兄!白璃前輩以幻術傳音……禁地石壁刻著‘輪回秘法’!”
黑袍人聞言狂笑:“輪回?爾等可知何為輪回!”骨劍指天,夜空陡然裂開一道縫隙,無數怨魂嘶嚎湧出,“百年前青丘滅族,今日青雲宗覆滅,皆是天道輪回!白璃,你若肯獻出九尾精魄,本座或可留這小兒全屍!”
白璃拭去唇角血漬,忽而嫣然一笑。
這一笑,竟讓黑袍人怔了刹那——像極了百年前青丘桃林中,那個捏著山花問他“仙人可會賞月”的小狐女。
“你要輪回……我便給你輪回。”
冰璃劍鏗然墜地,白璃雙手結印,九尾虛影凝若實質。林寒懷中玉墜忽而灼熱,建木殘枝不受控製地飛出,與九尾狐火交融成青白交織的光柱。
“以我神魂,祭請青丘祖靈——”
白璃周身燃起焚天之火,每一簇火苗中都浮現一幅畫麵:百年前黑袍人率魔教屠戮青丘、三十年前北境村落血案、三日前白璃將秘咒打入林寒心脈……無數因果之線在火光中糾纏,最終彙聚於黑袍人眉心!
“因果咒?!”黑袍人終於色變,骨劍狂劈卻斬不斷無形絲線,“你竟敢窺探天機!”
白璃身形漸淡,眸中卻亮如星辰:“林寒,記住……輪回非天命,而在人心。”她最後望向青年,指尖輕點其眉心,一縷碧光沒入識海,“待建木通天時,去青丘桃林……”
餘音未散,九尾狐火轟然炸裂。
光柱貫穿天地,黑袍人慘叫暴退,半邊身軀化作飛灰。怨魂儘散,夜空複明,唯有點點狐火如星子飄落。林寒怔怔伸手,接住一枚碧色光點——那是白璃最後一縷殘魂。
“不……不!!!”
悲吼聲中,建木殘枝青芒大盛。林寒妖紋儘褪,雙眸恢複清明,周身卻再無半分生機——白璃的秘咒,竟是以命換命!蘇婉清含淚將掌門令牌按在他掌心:“林師兄,白璃前輩用狐族禁術‘移花接木’,將你的妖毒渡入己身……她早已決意如此。”
黑袍人在遠處重組身軀,嗓音沙啞如厲鬼:“好個癡情狐妖……可惜,本座最擅碎的,便是癡心!”他並指為劍,幽藍骨刺暴雨般射向眾人。
“鐺——”
一柄青銅古劍自禁地方向飛來,劍身刻滿《周易》卦象。劍氣過處,骨刺儘碎,玄真子虛影淩空浮現:“孽障!當真以為我青雲宗無人?”
“師父?!”林寒愕然抬頭,卻見虛影漸散,“此乃老夫留在‘宗門秘錄’中的一縷神識……寒兒,記住:正邪之辯不在劍,而在持劍之心。”話音未落,古劍炸成齏粉,將黑袍人再度逼退。
蘇婉清趁機點燃傳訊符,後山禁地隆隆洞開。眾弟子攙扶著傷員且戰且退,林寒卻僵立原地,掌心死死攥著碧色光點。狐火飄搖,映出他眸中血淚:“白璃,你說輪回在人心……那我便逆轉這人心,換你歸來!”
黑袍人的狂笑自天際傳來:“逆轉?待本座煉化建木,爾等連輪回的資格都將湮滅!”
殘月西沉時,最後一名弟子撤入禁地。石門閉合的刹那,林寒回首望去——
白璃消散處,一株桃樹破土而生,轉眼花開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