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魏·永齊縣。
茅屋前,草籠中傳來細微的沙沙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哭聲哀切,斷斷續續地飄蕩在空氣中。
一名婦人緊緊抱著懷中的孩子,跪坐在一具尚有餘溫的屍體前,低聲啜泣。
崔平站在一旁,默默搖頭,心中歎息。
這戶人家本就艱難,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他轉身離開,回到自家破舊的茅屋,舀起一瓢涼水,仰頭灌下,這才稍稍壓住腹中的饑餓。
然而,水終究填不飽肚子,一泡尿的功夫,饑餓感便再次襲來。
“阿平,吃飯了!那家人怎麼樣了?”
屋內傳來一聲呼喚,帶著幾分擔憂。
崔燕從屋裡走出,眉頭微蹙,目光落在弟弟身上。
她是崔平的姐姐,父母早逝,姐弟二人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清苦。
“人被蛇咬了,不到半個時辰就沒了,隻剩下孤兒寡母。”
崔平坐到桌前,神情凝重,腦海中仍是那家人的慘狀。
若不是那條蛇從草籠中逃出,悲劇或許不會發生。
這也是崔燕一直反對他捕蛇的原因。
姐弟二人沉默地吃著飯,碗裡是稀薄的野菜粟米粥,筷子插進去都立不住,勉強糊口罷了。
即便如此,這樣的飯食在村裡也算得上奢侈。
更多的人家隻能靠野菜和樹根充饑,與“豬食”無異。
“阿姐,我想去抓蛇。”崔平放下碗,語氣堅定。
他知道那蛇的毒性,一旦被咬,村裡無人能救。
可今年大旱,地裡收成寥寥,苛稅卻分文不減。若不另謀生路,姐弟二人怕是連這稀粥都喝不上了。
“你就在家裡,收稅的事我來想辦法。鄰村張家那邊有人來做媒,我年紀不小了,再不嫁……”
崔燕話未說完,崔平便猛地打斷。
“張家老爺娶了好幾任妻,都說病死了,誰信?你不能嫁!”
崔平語氣激動,眼中滿是擔憂。
他早就從村裡老人那裡聽說,張家提親的姑娘,沒一個有好下場。鄰村有閨女的人家,一聽張家提親,便死活不答應。
如今,張家竟將主意打到了他們村。
“你從哪兒聽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崔燕皺了皺眉,語氣中帶著幾分疑惑。
她常年勞作,皮膚雖粗糙了些,但身段勻稱,麵容清秀,村裡並非無人提親。
隻是她一心顧著弟弟,從未考慮過自己的婚事。
每次有人上門提親,崔燕總是毫不客氣地將人轟出去。
她心裡放不下這個弟弟,長姐如母,她總想著將來替小弟張羅一門好親事。
可如今這世道,光是活下去都已是艱難,哪還敢奢望其他?
“鄰村的人全都知道,張家那胖瘸子不是什麼好東西。阿姐,你就聽我一次,彆嫁給他……”
崔平的語氣堅定,眼神中帶著幾分懇求。
這是他穿越到這世界幾個月來,頭一次如此強硬地對長姐說話。
“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敢這麼跟阿姐頂嘴!”崔燕鼻子一酸,卻強忍著情緒,故作嗔怒地伸手輕輕捶了下弟弟的肩膀。
她的笑容有些勉強,心裡卻清楚,倘若還有彆的辦法,她絕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可眼下,除了嫁人,她實在想不出彆的法子來填補那沉重的賦稅。
她不能讓弟弟去捕那異蛇,萬一出了事,她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父母?
“隻要你不嫁給張家,我就不去抓蛇。”
崔平撒了個謊,語氣軟了下來,但眼神依舊堅定。
他的底線很明確——阿姐可以嫁給任何人,唯獨不能跳進張家這個火坑。
“你還管教起我來了?”崔燕無奈地笑了笑,輕輕點頭,算是答應了弟弟。
可她的心裡卻另有打算。
牛媒婆早已和張家談妥,過幾日對方就會上門下聘,用那筆聘禮填補賦稅的缺口。
此刻,她隻是敷衍弟弟,生怕他一時衝動,做出什麼傻事。
對她來說,把弟弟撫養長大成人,是她這些年唯一的希望和支撐。
這些年,天災不斷,收成一年比一年差,可賦稅卻一年比一年重。
永齊縣盛產異蛇,蛇身漆黑,上有白紋,毒性極烈,被咬一口便無藥可救。
可偏偏這異蛇又是製藥的珍稀材料,能治許多疑難雜症。
官府因此允許百姓捕蛇抵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