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出幾步,殿內突然衝出來一人,撥開攔路的侍衛,“撲通”一聲跪倒在太子麵前,“殿下!”
正是謝懷川身邊的長隨朱武。
“您說過隻要我說實話指證世子爺,便會給我解藥,饒我不死,您說話可還算數?”
太子頗為好笑地看著他:“陛下不是說了,所有知情人等,一律就地處決,你不光知情,還曾經為虎作倀,親自替你家世子爺與玉嬪傳信,孤便是想救你,陛下也容不得你了。”
朱武滿眼的恐慌和不可置信:“太子殿下,您說過會保我性命,您不能出爾反爾!我都已經為您背叛了世子爺……”
“為孤?”太子輕笑一聲,“你不是為自己的性命麼。”
他唇邊雖有笑意,語氣卻涼薄:“東宮那些細作,孤如何處置的,想必你也早有耳聞,憑什麼覺得孤會救一個叛主之徒呢?”
雲朵聞言,小心翼翼瞟他一眼。
「完了,這是在點我呢。」
「隔三差五就要警告一次背叛的下場,生怕我被人收買了!」
太子:“……”
朱武眼裡噴著火,後槽牙幾乎咬碎:“殿下就不怕我毒發身亡,死於獄中,一口咬定是殿下下毒威脅於我,設計陷害世子爺?”
“孤何時對你下毒了?”太子略略挑眉,“哦,你說那顆百毒丹,孤騙你的,那就是顆榛子,孤的侍寢宮女親手剝的,怎麼樣,好吃嗎?”
朱武瞬間如遭雷劈,“榛子?!”
雲朵:“……”
「拿顆榛子騙人說是毒丸,太子殿下還真是……陰險啊。」
朱武緊緊咬著腮幫,五官幾乎扭曲。
當時他人在殿外毫無察覺,那顆碩大的毒丸猝不及防就入了口,他還未嘗到滋味,下頜被人狠狠一抬,毒丸就生生滾下了喉嚨。
太子說這是百毒丹,說世子爺已經被擒,隻要他戴罪立功,乖乖指認主子的罪證,便能給他解毒、饒他性命。
原來竟然隻是顆榛子?!他被騙了!
朱武怒吼一聲,氣急敗壞地掄起拳頭朝太子揮來,隻是還未完全站起身,人已被秦戈一腳踹翻,三名帶刀護衛緊跟著將人扣押在地。
太子涼涼睥睨著他,“你給孤的侍寢宮女下毒,孤還沒有找你算賬,還敢來求孤救你性命?”
雲朵微微怔愣地看向太子。
「還真是寧德侯世子給我下的毒啊,殿下這是在……給我報仇?」
「好吧,收回我方才的話,太子殿下一點都不陰險!殿下是個好人!」
朱武右臉著地掙紮不得,口中大罵:“你出爾反爾,陰險歹毒,不得好死!”
他還想再罵,秦戈已經眼疾手快地往他嘴裡塞了棉布,手中劍鞘勾住他臂彎猛地一掰,直接廢了朱武一條胳膊,疼得他滿頭冷汗,渾身青筋暴起。
太子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謾罵和詛咒,麵無表情地收回目光,抬步踏出宮門。
雲朵見他放開了自己的手,心中有種古怪的失落。
涼涼的夜風吹拂著手心的薄汗,冷得她輕輕打了個寒顫。
「又生氣了?」
「怎麼都不牽我了?」
雲朵追上去,看到他隨意負在後背的手掌,遲遲沒敢主動伸手。
「罷了,我算哪根蔥啊,敢去牽太子殿下的手,還要不要命了……」
她緊緊跟在太子身後,小聲嘀咕道:“殿下怎麼還騙人呢。”
太子神色冷冷,沒理她。
雲朵抿抿唇,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您方才答應玉嬪娘娘,說要保住九殿下的性命,把他送到莊子裡撫養長大,該不會也是騙她的吧?”
太子冷聲:“你覺得呢?”
雲朵低下頭,“奴婢不知。”
他能拿榛子當毒藥騙朱武出來指證的寧德侯世子,就極有可能以同樣的方法騙玉嬪說出真相。
回想起方才殿中,太子一字一句吐出“淩遲”二字,雲朵到現在還有種背脊發寒的恐懼。
誠然九皇子欺負過她,她很不喜歡九皇子,可她實在沒有辦法想象那種極端的酷刑用在一個五歲的孩子身上。
說到底,他並沒有錯,更沒有能力決定自己的爹娘是誰。
雲朵自幼無父無母,她知道沒有爹娘的苦楚,遑論九皇子一夜之間失去爹娘,失去疼愛他的父皇,不僅身份為禮法不容,甚至極有可能丟了性命。
一路默然。
除夕的內宮掛燈結彩,辭舊迎新,本該是宮中一年中最熱鬨的一日,可朝陽殿出了那麼大的事,皇嗣混淆,帝王震怒,不知多少人要為此喪命。
今夜太和門的煙花和天燈大概都不會放了。
雲朵想起在尚膳監當差的時候,每年的除夕晚上,忙完宮宴歇下來,膳夫們還會把剩下的食材端上來,給她們涮鍋子吃。
熱氣騰騰的涮肉下肚,驅散隆冬的寒冷,幾個人聚在一起歡聲笑語,慶祝自己又長一歲,在這吃人不見血的深宮中又平平安安地度過一年,仿佛來年都有了盼頭。
今年她卻是在東宮當差了,雖然僥幸苟活下來,卻比從前少了許多熱鬨。
雖是除夕,東宮上下卻無半分喜慶氛圍,冷冷清清,還如往常一樣。
太子殿下……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他玄青繡金龍紋的高大背影,未及細想,人已走到東華門外。
兩道頎長的男子身影立在宮牆之下,一人健碩威嚴,一人清瘦挺拔。
二人見到太子回宮,立刻上前躬身施禮:“末將/微臣拜見殿下。”
太子淡淡抬手:“免禮。”
年長些的武將正是武寧侯,他麵露感激道:“若非殿下提前得知謝懷川的計劃,及時救清慈於水火,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太子頷首,又看向沈言玉:“沈夫人可還好?”
沈言玉剛剛安撫完妻子過來,太子甚至從他眼中看到了殘存的欲色。
“回稟殿下,好在轉移及時,中藥不深,人已經回府休息了。”沈言玉朝太子拱手,“多謝殿下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