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歪在萬字紋靠枕上,銀絲髻鬆鬆散著:“梅姑你說,那丫頭莫不是真跟我賭氣?”枯枝似的手揪著杏黃帕子,“齊國公府那個姑爺...”
“祖母的護甲該換了。”衛雲姝接過小宮女捧的鎏金匣,冰裂紋瓷盒裡朱砂豔得像血。
太後猛地轉身,翡翠耳墜子甩到腮邊:“死丫頭!”
眼淚在皺紋裡淌成小溪,“瘦得跟竹竿似的,司徒家不給飯吃?”
衛雲姝任她捏臉,杏子紅的裙裾掃過腳踏上散落的軍報。太後忽然掐住她腕子:“那個村姑...”
“邊關捷報說是她救了司徒將軍?”衛雲姝撚起塊茯苓糕,“祖母信麼?”
糕屑落在軍報“首功”二字上,正蓋住司徒長恭的名字。
太後冷笑聲驚飛簷下麻雀:“戰士們灑熱血,倒讓個采茶女貪天之功!”鑲寶護甲在案幾劃出長長一道,“重陽宴哀家要...”
“孫兒預備了百壇菊花酒。”衛雲姝突然打斷,“正好犒賞真正有功之士。”
她指尖在軍報上輕點,墨跡未乾的“副將陳驍”四個字突然洇開了。
梅嬤嬤端來冰鎮酸梅湯,瞧見太後攥著外孫女的手直哆嗦。
窗欞外忽然飄來焦糊味——小廚房煨著的八寶鴨怕是又忘了翻麵。
衛雲姝揭開青瓷盅,甜酒香混著桂花味在慈寧宮散開。
太後瞧著白瓷碗裡浮沉的圓子,銀匙攪出個旋兒,“昨兒禦膳房說新釀的米酒,哀家嘗著倒比不得你在府裡做的。”
“祖母喜歡,明兒我再送來...”話沒說完手就被攥住,太後腕上翡翠鐲子硌得人生疼。
“跟祖母交個底,”太後指甲蓋上的鳳仙花汁子褪了色,“那邊關來的狐媚子,你真容得下?”
鎏金護甲劃過衛雲姝掌心,“幾年前你跪在養心殿外淋雨鬨絕食,可不是這般性子。”
衛雲姝抽回手,腕間珊瑚串子撞得叮當響。窗欞外掠過隻畫眉鳥,撲棱棱撞在琉璃瓦上。她盯著鳥翅上沾的雪沫子:“當年是姝兒糊塗,如今想明白了——祖母,姝兒想與司徒長恭和離!”
“你要和離?!”太後手裡的銀匙“當啷“砸在瑪瑙碟上,驚得簷下掛的鸚鵡撲騰翅膀。老嬤嬤忙要上前,被她一個眼風釘在原地。
衛雲姝扶正歪倒的甜白釉花瓶,指尖沾了片枯梅瓣:“您賞的莊子統共十三處,江南織坊六間,加上父皇給的食邑...”她撚著花瓣笑出聲,“夠養十個麵首了。”
“不可!”太後拍得炕桌震響,佛珠滾落滿地,“你當那些禦史台的老頑固是擺設?司徒長恭剛立戰功,這個節骨眼上鬨和離恐怕...”話到一半突然噤聲,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莫不是那豎子敢虧待你?”
衛雲姝莞爾一笑:“祖母,姝兒心中自有分寸,這些事您暫且當不知情吧……”
……
禦書房裡龍涎香熏得人發暈,爾康帝朱筆懸在明黃聖旨上,墨點子洇開個黑斑。
贏公公捧著紫檀托盤的手直哆嗦,裡頭躺著那位剛才塞的灑金箋。
“西郊大營的兵符...”爾康帝揉著太陽穴,禦案上堆著彈劾司徒長恭“擁兵自重”的折子。鎏金暖爐爆了個火星子,驚得他筆尖一抖,“擬旨,封四品護國將軍,賜丹書鐵券。”
贏公公撲通跪倒:“陛下,臨川公主還在慈寧宮...”話沒說完,外頭小太監扯著嗓子報:“太後鳳體欠安,請陛下移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