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沉默了,昨日她去了欽天監。在摘星台上與老監正對弈了一局,以半字之勝,贏了老監正一句算言。
算的便是太子的甘州之行。
老監正的算言是:龍進雷淵,血流千萬裡。
龍指的自然是李景源,而雷淵意為大凶之地,龍進雷淵說的是李景源的甘州之行為大凶。
血流千萬裡亦是大凶之象,說的是李景源這一路必然血流不止。
這一卦是大凶之卦,但不是絕命掛。
老監正曾經為大衡的一位皇子算過一次絕命掛,卦名龍死荒灘。
結果這位皇子真就印證了卦言,死在了邊疆戰事中。
龍進雷淵卦雖是大凶之卦,可還有另一種解釋。
龍需渡雷劫方能脫胎換骨,龍進雷淵,亦是曆劫。若是不死,必然脫胎換骨為真龍。
“但若是再加上我這位天下第一的天象射手,應當可以斬掉太子的最後生路。”
他入局不是為了報仇,單純隻是為了長公主。
他斷臂之後,是長公主四處奔波,去宮裡求那隱世不出的老怪物,去了欽天監求了那不近人情的老監正,這才換來了他完全悟出箭意的機會。
這個恩情太重,唯有用太子的命來報答。
“我方之赫即便沒了一條胳膊,我亦可以以腿為手,射出屠龍箭。”方十箭身姿挺拔,自信無敵,比沒有斷臂時更加自信。
長公主輕聲說了句:“那你小心,太子死不死,於我而言,沒你重要。”
方十箭目光柔軟下來,有些癡迷,但很快收起,緩緩道:“我還想見你坐上那至高之位。”
……
皇宮內閣,董正道正和楊鵬對弈,三位閣老圍站在四周觀棋。
有一黃門令小跑著進來,彙報了城門口之事。
董正道臉色陰沉,哼了一聲,將手中棋子狠狠擲入棋罐中,冷冷道:“太子門下好大的威風。”
楊鵬哈哈一笑,道:“魏王也是,太子都已經入了甘州之局,又何必去做那挑釁之事。”
三位閣老同樣滿臉笑意,樂見魏王丟臉。
董正道臉色更難看。
內閣唯獨老臣薛璁獨坐一處,搖頭苦歎:“身為臣下,你們做局坑太子。臣子不臣,難堪難看。”
董正道看了他一眼,冷道:“你又好到哪裡去,你那些兗州門生,若不是你這位當老師幫他們打掩護,就憑他們做的那些事,早就可以抄家滅族了。
若沒有你那些兗州門生支持著你,你還能坐在這閣老位置上指責我們臣子不臣?”
薛璁表情凝固,垂首歎氣,再也不語。
他年輕時也是一清流諫臣,以剛正直諫得先皇看重,這才步步高位。
隻是上了高位,便身不由己了。他的脊梁骨被自己的兒子,孫子,門下學生的情意棒打斷了,他這位清流了幾十年的老臣不得不俯下身子為他們擦勾子。
可若沒有他那些門生,他又如何能入內閣,坐著閣老之位。
說一千道一萬,始終是自己的選擇,清流諫臣早已不在,有的隻是官場老狐狸,兗州官場魁首。
徐駒道站出來打圓場,道:“都少說兩句吧,同僚這麼多年,薛璁什麼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讓他說兩句得了,不痛不癢的。”
沉默片刻後,薛璁抬頭問道:“甘州這一局,陛下是否落子了。”
三位閣老也看向董正道,董正道沉吟片刻,緩緩點頭,道:“陛下心思何等深沉,一般是看不出來。但這一次,我卻有所察覺。隻是我不知道陛下這一局算的是太子,還是晉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