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桐拿了黃銅小爐在正房裡煮水。
清冽的泉水在壺裡咕嘟嘟冒著泡,紫砂的茶壺被開水燙過,還未放入茶葉,就已經有淡淡茶香逸散出來。
“你倒是有閒情雅致,還在這兒泡茶呢?家裡出了一件又一件的大事,是不是根本沒有一件入你的心?”魏敬賢開口就是斥責的語氣。
魏京華點點瞥了他一眼,“坐。”
“我沒心思坐,我的心是肉長的,不像你,心是鐵打的!你妹妹采蓮,被晉王抓去了軍中,叫她做……軍妓!晉王若還是昔日的晉王也就罷了!可文帝倒了!如今薑家得勢,那是你的外祖家,你不去說說好話,把你妹妹撈出來,你竟回來,在自己家裡作威作福!把陸姨娘逼到上吊自儘!是不是這個家家破人亡了你才能收手?!”
魏敬賢說完,便漲紅臉看著自己的女兒,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魏京華笑了笑,“我不明白,怎麼聽您的意思,魏家的災難都是我帶來的一樣?”
“難道不是?”魏敬賢翻了個白眼。
魏京華認真的搖搖頭,“魏老爺心還真是大,事到如今了,沒有擔心自己的處境,反而還有功夫替那些無足輕重的人操心……難道您忘了,我母親是怎麼死的?死在哪兒?死在誰手裡的?如今薑家得勢了,薑家豈能不替他們家枉死的女兒報仇嗎?”
報仇,兩個字,她咬字極其清晰。
魏敬賢當即一顫,退了一步,倉皇無措的看著她。
“我可是聽薑家的四郎君說了,你是簡家黨羽,當年薑家被貶謫,被流放去嶺南之地,你功不可沒。對了,這宅子裡……”魏京華指了指四周的物件兒。
這裡很多上好的東西,都是當年薑家被抄家流放的時候,魏敬賢設法從薑家盤過來的。
魏敬賢臉色一時難看至極。
魏京華笑了笑,海桐恰好沏好了茶,茶香飄逸的滿屋子都是。
“坐。”魏京華指了指她對麵的坐榻。
魏敬賢與其說是盤腿踞坐,不如說是失了心魄,頹然軟在那裡。
“薑家要……要報複我了?”他喃喃自語,“他們難道不會看在你的麵子上,放過魏家嗎?若是魏家沒了,你又該如何自處呢?你一個女孩子,若是沒有了娘家的依仗……”
“這些不勞魏老爺費心,你我的魏,已經不是同一個魏。我自然有自己的依仗,換言之,我不怕死,孤身一人,我連依仗都不需要。”魏京華神色淡淡的,當真是從容不迫,毫無懼色。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這會兒似乎就是這種狀態。
魏敬賢卻與她不一樣,他是一家之主,且有兩個兒子,和一大家子的“體麵”需要他來維護。
“你……薑家人必會賣你麵子,你設法救救娘家!”
“娘家?”魏京華挑了挑眉,“可是我怎麼聽說,你根本不是我的生父呢?”
“你胡說什麼!”魏敬賢猛地一拍桌子。
海桐嚇得一聲尖叫,桌案上的茶盞都要跳起來了。
裡頭剛燒開沏好的茶水,都灑在了紫檀木的小茶桌上。
魏京華瞥了他一眼,“這話我可是從文帝口中聽說的,還聽說,我出生的時辰是被改了的,族譜上記錄的根本不是我的生辰八字,愣是往後推了一個多月呢。”
她目光犀利的落在魏敬賢的臉上。
海桐從來不知道這事兒,她一麵關注著茶水,一麵瞪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
魏敬賢咬著牙,抿著嘴,臉上的肌肉線條繃得緊緊的。
“我又聽說,我娘當年在京都也是有頭有臉的名媛。就算不衝薑家,但衝我娘自己,你也不該把她的女兒遠遠的扔到巨鹿去……那麼狠心,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你恨她,恨這女兒來路不正。難怪巨鹿老家的人,都敢把你的女兒扔到家門外,任憑她自生自滅,反倒叫劉氏的人撿回去撫養。”魏京華歪了歪頭,“這麼說來,我自始至終都不姓魏。”
“那是簡家編撰的,為了欺哄聖上!自從晉王離京之後,簡家就想了這辦法從刑部大牢裡出來,他們一直在操縱文帝!”魏敬賢低垂著腦袋,長歎一聲。
他眼眸垂的很低,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能聽到他的聲音透著一股子頹然絕望。
“什麼意思?”魏京華的眉頭卻皺了起來。
“簡家出獄以後,就得了薑家製酒的方子。”魏敬賢抬眸看著她說。
他眸子緊縮,神情嚴肅無比,“那酒有奇效,簡延眼看都要活不成了,愣是靠著那酒,叫他忍著疼,又活了過來。他剛出獄的時候,彆說坐在輪椅上了,他連坐都坐不起來,硬是靠著那酒一點點好轉。”
魏京華眼中劃過一抹驚異……連簡延都是靠著薑家的酒好起來的?
薑家人為什麼要治好簡延……不對,當初舅舅薑玉平把製酒的方子給她,她是當麵就撕了的。舅舅說,這方子彆無備份……
酒方子絕不可能是無意中落在簡家人手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