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煙沈崢!
黃昏日暮,沈崢把傅南煙抱上馬,隨後利索地翻身而上。邊境有整齊劃一的軍帳,連綿不絕的叢山,晚秋的寒風中裹雜著戰士們的低吼,她被兩隻修長的臂膀護在其中,一路隨著馬蹄疾疾快速地與之穿梭,漸漸地,人聲變得稀少,景象變得荒涼,她略過之處便變成荒廢的石塊,破敗的房梁。
身後之人有著火一樣灼熱的胸膛,砰,砰,砰,有力地震動著。
“救救我們吧……”
“兒啊,我的兒——”
“咳,咳咳,好疼——!我好疼啊!”
路邊婦人抱著斷氣的孩童痛哭,老人倒在隱蔽的角落唉聲呻吟,等待無常迎接,受傷的人蓬頭垢麵疼的在地上打滾……與一切場景最不合襯的便是坐在馬背上相安無事,卻又相對無言的他們。
“厭火的奇襲隊突擊了整座村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這是他們走後的慘狀。”
“……所以呢?你帶我來,隻是想讓我看這個?”
“來。”
沈崢下馬,向傅南煙伸出手,傅南煙猶豫片刻,還是把手遞給他。
沈崢收入掌心,維持著這個動作與她一並走在被敵人劫掠後的沙道。途徑之處,觸目驚心,幾乎每走十步就會有一個重傷瀕死的人,每走一百步就有一座被燒毀的房子……
“如你所見,整個村莊都陷入絕望之中,即便遠處即將沒入叢山之後的夕陽再大,再刺眼,也帶不來半分生機,或許這些人早就不妄想看到它明日升起來的樣子。”
“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停下腳步,掰過她肩膀,蹲下身來逼迫傅南煙麵向自己,神情無比鄭重,認真。
“這隻是冰山一角。現在你尚且能被我護在軍營,可你要知道踏出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你要過上刀尖舔血的生活,麵對無數個比這更慘絕人寰的景象,生離死彆,無能為力……所有你能想到的悲觀情緒接踵而至砸到你背上,你小小的脊梁永遠不能彎曲,因為你守護的不是我,而是蔚雲城門後的國境四方,整整一百五十七座城池,數千村落,數萬黎民百姓!”
他指著傅南煙身後,“這群人的生命如同落葉般渺小脆弱,你若彎下背脊,他們頃刻之間便會化為齏粉,隨風消逝!”
“現在你來告訴我,還去撫河麼?”
抗起你本可以逃避的責任,將生命奉獻給家國,永不退縮,直到戰爭結束,厭火退兵的那一刻。
他的眸子很深,很沉,裝載著厚重的又複雜的情感。
從前傅南煙總以為他的眸子像深不可測的幽潭,現在她發現她大錯特錯,幽潭是寂靜無聲的,而他此刻化為滄海,卷起了波瀾壯闊的巨浪,包容世間加諸到他身上的一切惡意。
傅南煙撫摸他的臉頰。
當年的他也是這樣吧?
拿起碧水劍浴血沙場,用一副男兒身軀撐起的是他心中的正義。即便一切都是陰謀,即便他視若親生的母親利用他,視他為己出的皇上要除掉他,即便這世上從沒給他一點善意,可他從未心懷怨念。
——我帶你走吧,隻要你願意。
——過幾日,帶我處理好手上的事便帶你離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