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的記得前往蔚雲的那個晌午,他在京都城門前扯動韁繩,停了不足版柱香的時間,他遠眺被重重樓闕遮擋住的森嚴宮殿,傅南煙被楚鈞放還自由,重見天光,在那短短的時間裡,他動過一個無比可怕的念頭——帶她走。
哪怕這一場征途的結尾是酣暢淋漓的赴死,他也想把傅南煙拴在身上,他要帶著傅南煙一起死,這樣才沒有缺憾。
他真的是一個聖人嗎?
他偽善,虛偽,懦弱的一無是處。
可他卻得到了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青睞。
何其有幸?
他握著傅南煙的手把她帶到自己身前。
“阿泱,蠱毒已解,從前我的顧慮都不做數。”沈崢輕聲道“我的忍讓,我的大度,都是假的。其實你從不了解我,曲良熙每看你一眼的時候,我都想把他的眼睛剜下來……”
傅南煙一震。
沈崢在……說什麼?
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個悲天憫人的師父居然……
“阿泱,解蠱隻有三成把握,你可知我的想法?”
他額頭抵著傅南煙的手背,清冷的嗓音略有沙啞,少年在悲苦而又封閉的環境下成長的隱忍而又早熟,卻在兵戈鐵刃,寒風侵襲的蔚雲城中,第一次對彆人說出他心底誰都沒有窺探到的私欲。
“我想,若我身死,便將你交給曲良熙,甚至連擬好的書信都已交給周衍,一旦我有差池,又怎會讓你做我的未亡人?”
“你彆說了……”傅南煙不敢聽這樣的話,“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彆說這種話……”
上輩子他便是如此想的吧?
所以就連他最後一麵都不給傅南煙看。
他默默地帶上麵具,沉睡在黃沙漫天,鮮血遍地的沙場,一代英雄隕落,成了日後他人口中一段被輕易提起的話柄。
——你是說那個戴麵具的無名將軍?厲害是厲害,可惜還是死了。
他搖搖頭。
“如果我僥幸活下來,我告訴自己,我要把你藏起來……”
沈崢微微直起身子,吻她右腕的疤痕,執著而又堅定。
“藏起來,誰都不許看一眼。”
他道“阿泱,對我自私一點。”
這世上沒人像傅南煙一樣如此鍥而不舍地執念於他,他一直在為彆人活,直到遇到傅南煙,他才感到自己乾涸的皮囊內有了流動的血液,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靈魂。
她來了,他才感覺到自己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