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一天賦,林思柔並不感覺高興,隻是覺得驚嚇。
在這個年代,各地交通不便,信息交流亦閉塞,每個人都迫切需要新鮮的、第一手的信息,各家族之間還需要花無數人力、物力、金錢培養專門的探子,明麵上的,暗地裡的,用於派出打探各種消息。
如果家族中有一個耳力驚人的天才,又恰好是身為女子,那麼即使幼小如林思柔,她也明白,以她的出身,最終的使命,隻會是跨進那九重鳳闕。
所以,她一直不敢對人言,不論是母親還是二哥。
滿五歲以後,她漸漸的會認識一些字了,至少能分辨話裡提起的名字了,然後就越來越多的在林夫人屋裡和林老夫人屋裡,聽到他們提及她二哥。
她實在太小了,很多話她雖然能夠聽到,卻根本不懂其中的意思,就像林夫人為何要另外給二哥請老師,林老夫人為何更偏愛誇大哥
直到那天在林老夫人屋裡納涼,她聽到陳媽媽對著一個丫鬟說“二少爺的薑茶做好了,你記得把藥粉加進去,看著他喝下。”
她頓時警覺起來。
好好的薑茶裡麵,為什麼要加藥,一聽,就不像是一個好東西!而且藥太苦了,怎麼可以讓二哥喝,他又沒有生病!
她當時滿心的想法都隻有一個,不能讓二哥喝到那杯薑茶!
於是聽著那個丫鬟的腳步聲漸漸走近,手裡正捧了個紅漆小茶盤,盤中端端正正放了一杯茶。
她就指著案上,碧瑩瑩的玉盤裡麵,正盛著新切開的瓜片,碧綠如翡翠的瓜皮,瓜瓤卻鮮紅似血,奶聲奶氣地說“我要吃西瓜”
丫鬟雖然是新麵孔,卻很懂得四小姐這幅千金之軀是有多寶貴的,很快就對答如流“四小姐,您身子不好,大夫向來叮囑,要少沾涼寒之物,若是讓老太太、夫人知道了,也不許您多吃的”
她自以為抬出了林老夫人和林夫人,四小姐就會被嚇住。
“太蠢了,她們的不允,怎麼能及我二哥的安危”林思柔冷冷的想。
然後,就和所有想要什麼東西,卻沒有得到的,五歲小姑娘一樣,她咧著嘴,就要開始哭。
剛好星雲和星月都被林思柔打發去拿糖蒸奶酪了,旁邊就一個林奶媽在。
這個身材高大的北方女人,趕忙一步就跨步過來,摟著林思柔就拍後背,一邊極力讓自己的語調輕柔“小乖乖,咱不吃啊,一會兒糖蒸奶酪就來了,您最喜歡吃的!”
林思柔一邊扭身子,一邊滿口就是“我不,我不,我不,我要二哥走走!”
從她斷斷續續說出的話中,這兩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要二哥帶著走了。”
那丫鬟端著小茶盤邊緣的手指一下子就抓緊了。
這時林超正在外麵陪林老夫人說話,按理說,長輩麵前,沒有發話,是不能提前請辭的,可按照舉家重視四小姐的程度,恐怕這也就是林老夫人一句話的事兒。
丫鬟就趕忙放了茶盞,才討好似的說“那四小姐,奴婢給您拿一小塊,您隻能吃一口。”
林奶媽有些奇怪的看著她,老太太屋裡的丫頭怎麼這麼不懂好歹。
她正想硬著膽子阻止,就瞧見林思柔拿著瓜片,還真的隻是小小咬了一口,就皺了眉“不要了一點也不甜,我的糖蒸奶酪呢”
看來真的隻是一時的小孩子心性,越不給就越要,真的拿到手裡了,反而就不當回事了,林奶媽就放了心。
“小姐,那咱麼就外邊找二少爺罷”林奶媽實在又怕她臨時又有什麼想要的。
林思柔就嘟著嘴“知道啦,知道了”語氣明顯很委屈。
“還有你,那是給二哥的薑茶嗎?先不許送出來!”
丫鬟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受了遷怒,也並不以為意,反正老太太還沒有傳話,她也不敢就貿貿然端出去,況且
她就悄悄摸了摸袖口的小紙包,雖然隻有輕輕的一小包,卻像一座大山一樣,重重壓在她的心上,四小姐出去了也好,她就鬆了口氣。
等屋內無人的時候,她才左右看了一眼,做賊似的,飛快從袖子裡拿出小紙包,幾下撕開就往茶裡傾,因為太急,泥土色的粉末飄了一些到杯子外麵,她趕快掏出手帕擦乾淨,直接將擦臟了的帕子塞進了懷裡。
粉末很快就融入了茶水中。
她定了定神,正要擺出一個謙卑的笑容,就聽見外間有婆子急切的聲音“老太太,不好了,四小姐鬨肚子疼了”
酷暑六月,她卻好像被凍在了北方的寒風裡,心裡隻有一個絕望的念頭“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