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歌之曲終人散!
林超自鄭宅回來的時候,天色早已黑沉了下去。
跟著林超去外祖家鄭家拜訪,這種很正式的場合,玉竹又年幼,又分位不高,自然還輪不到她隨行在側。
林超臨行思索了半晌,還是帶了兩個老媽媽和良薑一起,良薑是鄭夫人身邊的陪嫁媽媽的女兒,情分上就先親近了一層,兩個老媽媽又是伺候林康定幾位族叔的,至少身份上,也是壓得住的,不僅人選上是挑了又挑,主仆幾人都是穿上了全套的待客的衣服,才出的門。
剛到門口,玉竹就接了出來,她一句話都沒有多問,隻是笑嘻嘻地去摻老媽媽的手“媽媽仔細腳下!今日辛苦兩位媽媽了”這麵目生的漂亮的小丫頭,硬是在一眾老仆婦眼裡都吃香些,加上玉竹嘴又甜,行事嬌憨,老遠就張口叫人,哄得上上下下一眾嬸子婆子們都喜歡她,若是細論性子,她倒比良薑要抹得開些。
兩個婆子自然口裡連聲稱不敢。
等回了後院,良薑從袖子裡,拿出兩個早就封好的,每封二兩銀子的賞封媽媽拿著去打些酒吃,去去寒氣!”
兩個老婆子的眼神一下子都不對了。
她們在林家熬了大半輩子,家中第三代都已經開始伺候主子了,一個月也才一吊錢的月銀。
這林家嫡出的小少爺,果然是家大業大,不過就跟著出了一趟門,屋裡的大丫鬟就隨便做主,拿出二兩銀子來打賞下人,偏林超這個當主子,在一邊卻沒有絲毫不虞,麵上是很讚同的模樣,可見以前在餘杭家裡,他就是這麼大手筆慣了的。
兩個老媽媽麵上就都多了幾分慎重,一麵又磕下頭去“多謝二爺!”
林超擺了擺手“不值得什麼,媽媽們也各自歸屋,我還要去幾個叔叔屋裡走一圈,就不讓你們了。”老婆子都領命而去。
在林家,晨昏定省是老規矩,如今在上京,林康定等三個叔叔也算是他的長輩,這個程序是免不了的,偏今兒出門早,就隻打發了玉竹去各屋裡說一聲,這晚上回來了,就算他已經體乏,又兼精神不振,也免不了先要親身去各處說說話。
誰知道林康東和林康福都在林康來屋裡,不僅如此,就連林三管家也在,四人正入鄉隨俗地盤在火炕上,頭擠著頭,腳碰著腳,團一起看京中幾個商鋪的賬目。
一見林超進來,幾人麵上都有詫異之色。
林三管家率先跪坐起來“二爺怎麼回來了?我們都以為要您在鄭家住幾天,所以小人才和三位爺,連夜趕著對賬,好讓二爺一回來,就能查看賬目的”
他的話裡,就多了幾分解釋的意味。
畢竟,這幾家商鋪都是林老爺指名給了林超的,他們幾個卻趁著人家正主兒不在,就提前查看賬目,多少有點過於防備了,不然為何早不看,晚不看,特特要等到林超去拜訪外祖時急著盤賬?不就是打量著林超是親外孫第一次上門,鄭家外祖母肯定會苦留多住幾天的緣故麼?
林超也不是很在意“無妨,左右我年幼,不太通庶務,以後這些商鋪田莊,也還是要三位叔叔幫忙照管,倒還是要多勞煩叔叔們多用些心,免得跌了林家的麵子才是,被外頭的小人們占了便宜,還反笑我們不識數呢!”
這還是他頭一次,人前主動說自己不會管理京中的商鋪。
林三管家麵上神色一鬆,眼中立刻就多了些讚賞之意。
林康東和林康福的麵上,當然隱隱就帶上了些躍躍欲試的神色。
這幾人中,隻有林康定是見識過林超真正的手段的,所以隻瞥林超一眼,卻是一句話都不肯多說。
林超這邊一一見禮,才又解釋了提前回來的原因“外祖母心慈,晚飯時賞了我一道罐兒野雞湯,說是看我年紀小,生的弱,正要多補補,這長者賜,晚輩不敢辭,當著其他表兄弟們麵,我也不好說自己茹素幾個月了,駁外祖母的回,隻得勉強喝了半盞,這雖是一片孝心,可到底是破了口戒,所以和外祖母說,在佛前許了五天的祈福,得念足了時候,方能顯心誠所以外祖母雖是不舍,卻還是要尊重佛前的話,就先放我回來了”
林三管家思索了一下,也點了點頭“二爺思慮得很是,老太太和鄭家老太太都是您的祖母輩,您又怎好在鄭老夫人麵前,提及專門為了老太太茹素之事?”
在長輩麵前,最忌諱的就是厚此薄彼,林康定等三人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也隨身應和“承啟思慮周全,老人家麵前,是該說得委婉些才是!”又說了幾句,才放林超出去。
林超就轉出院子,先去偏院瞧了瞧許大夫,謝過了他給的丸藥,順路又去看了看蕭問,這才回自己屋裡。
玉竹早就準備好了滾燙地洗腳水,看屋內隻有良薑在,這才問“爺怎麼今兒連夜都回來了?”
騙騙前院那幾位爺就罷了,她可不信是因為鄭老太太賜一道雞湯的原因,這趟出門,跟在身側伺候的就是良薑,她嘴最嚴了,要是林超自己不說,誰能知道還有這層內情,難不成還會趕著去打聽?
林超在良薑的服侍下寬了外頭的大衣裳,又自己轉去屏風後換了睡覺時穿的夾衫,才出了屏風。
他也沒想瞞過這兩個心腹丫鬟“不僅是外祖母賜了雞湯,我要推辭說要去廟裡念經,就算不賜,我也會找個其他借口請辭出來的。”
良薑就先明白了過來“爺是怕鄭老太太多疼了你,旁的孫兒孫女們嫉妒?”
林超一邊在凳子上坐下,慢慢地脫鞋,又搖了搖頭“也不是光為了這個,就是臨走時,太太三番五次和我提及兩位舅舅、舅母和表兄妹們的秉性,母親雖然出嫁十多年了,可卻是大小在鄭家長大的,所以他們的脈,我今兒粗略一看,太太也是切得很穩的。”
“晚飯時見了大舅舅和二舅舅,母親特彆說過,這兩個舅舅,一個是長子,一個是幼子,所以母親跟前從小待遇就不同,外祖母一向認為,長子是用來支撐門戶的,得嚴著管,而幼子是要用來疼和寵的,所以如今養成大舅舅嚴肅平穩的性子,而二舅舅就要風流不羈些,但兩位舅舅雖都是飽學之士,為何隻能當一介講師,而不能像外祖父一樣身居太傅?根本原因就在於一個氣度不足,家國天下,大氣胸懷,真正的讀書人,自當如此,這麼多年,太太始終和娘家不冷不熱,一方麵是不滿意被遠遠低嫁了,另一方麵,也是兩位舅舅,至今仍然不忿,母親臨出門時,帶走的那幾十萬兩的嫁妝”
玉竹的嘴巴張了張“這哪有這樣的哥哥?誰家大戶女子出嫁,不是十裡紅妝的?而且自古女子的嫁妝,不都是官中出一部分,母親的私產陪嫁一部分?鄭老太太和老太爺都活得好好得,就惦記上老人家的家產了,連妹妹的嫁妝都記恨上了,真是枉為讀書人!”
林超試了試水溫,才小心翼翼地把腳放了進去,又冷笑了一聲“還有呢,母親特彆說,她在家做嬌客的時候,大舅母就已經進了門,長嫂如母,她本來一開始還有心結交這位大嫂,可時日久了,就發現這位出身名門秦家的女兒,雖也是都好,但隻有一點,和大舅舅是特彆地夫唱婦隨,就是,也不是個大方寬容的性子,外祖母當年是多年媳婦熬成婆,也免不了在媳婦麵前擺足婆婆的架子,母親作為親女,私下裡很是心疼長嫂,唯有死勸的,沒成想反被大舅母記恨她能在外祖母跟前說上話,母親又是最小的女兒,外祖母多心疼了些,嫁妝單子早就寫好了,所以幾重原因下來,大舅母也是很看不慣這位小姑子受寵和豐厚的陪嫁,母親呢,也不是個泥人脾性,可以任由她欺負搶白的,所以有段時間,姑嫂兩人私下也鬨得很僵,不過是麵子情。”
“二舅母呢,是母親定親之後才入門的,出身要低了些,四川唐門,雖是在川渝僻靜之地,但家中很是富足,聽說也是占地百畝,良田千頃,府邸屋牆高聳,出門子的時候,也是給女兒陪嫁了幾十萬的嫁妝,穩穩壓大舅母一頭,但人哪有嫌錢多的?這個好東西,從來都隻有多多益善的,所以也為了嫁妝之事,有些記恨母親。”
”鄭家詩書傳世家,大舅母雖然管家辛苦,可家底的確又不豐厚,所以免不了多方籌謀,長房的日子,自然比不上二房滋潤,妯娌兩私下經常攀比,兩房的兒女們,也跟著父母的樣子學,根本沒有同氣連枝,榮辱與共的見識,外頭雖然看起來聲名赫赫,可裡頭卻亂成這副模樣,就算是打著骨頭連著筋的表親,我也最好不要在鄭家晃久了,免得看輕我林家,以為是刻意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