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青梅長相隨!
六年前陳守川因東家私自釀酒被人告發,連帶陳守川一起被下了大牢,遭了一番罪後舍了錢財方得脫身。領著娘子帶著兩雙兒女歸來家中,可憐那最小的女兒到家時還未滿月。自此陳守川才在村人眼中從神一般存在落回了凡塵。
回村以後,陳守川白天與兄弟一起去田間勞作,閒下來便與村中幾個浪蕩子混在一起。瀘州一帶流行打紙牌大貳,大家多在節日閒暇時才拿出來遊戲娛樂。他們幾人隔三差五就聚在一起打大貳賭博,贏的錢用來買酒吃喝,動輒半夜還吵鬨不休,鄉人多有不滿卻也惹他們不起。陳守川媳婦丁氏,卻是個和氣的,白日裡多在家做繡活也不說人是非,偶有出門遇見鄉鄰總是未語先笑,全沒有富裕人家出來的傲慢。
牛車噠噠進入村莊,道路從村頭直貫村尾。路兩邊房屋排列整齊。戶戶以黃土砌牆,屋頂多用茅草覆頂。走過兩戶人家便見有一全瓦屋頂的,牛車在門前停了下來,此時院門大開,農家的院門通常天黑才關。
婦人從車中下來,身穿白色淺青紋窄袖直領羅衫,頭梳低髻插一翠玉簪。婦人先抬手整理一下鬢發,又拍打幾下衣襟,方提起車架上的一小藍布包裹,叮囑車夫暫去進村前路過的溪邊飲牛歇息,然後邁步跨進院門。入眼便是三間青磚大瓦房,中間應該是主人家的堂屋了。院子右側靠牆種著一排黃瓜豇豆等爬藤蔬菜,此時有些已經掛果,瓦房與院牆間有約三尺寬的過道通向後院,院子左側是間灶房。
婦人站在院門處揚聲喊道“大姐,在家嗎?”陳老太從堂屋出來看著婦人問“你找誰?”婦人滿臉堆笑“這一定是親家阿婆了。陳守川是我大姐夫,我來看我大姐來了。”有鄰家小童,見得陳家來了親戚便往村尾跑,邊跑邊喊“陳小妹,陳小妹,你家來客人了。”
村尾有一處大平壩是村中晾曬稻穀的地方,此時還沒到秋收,這裡便成了村中孩子們聚集玩耍的地方。壩子中央有一群孩子在玩跳格子,壩子邊上有三個五六歲的女童正蹲在地上玩抓石子遊戲,聽得喊聲,其中一女童著青色粗布衣裳,用青紫雙色頭繩纏勒頭上的雙丫髻,圓圓的臉上一雙眼睛甚是靈動。隻見她將手中石子一放,站起身來,“你們玩吧,我得回家了。”這正是陳守川的幺女陳文竹,小名陳小妹。
陳文竹跑回家中,先到院門後水缸裡舀水洗了手,然後穿過過道向後院側房自家住的屋子走去。聽到屋裡有說話聲,知道來的親戚便在母親丁氏房中。
說起這丁氏,家原在瀘州城,早年家中開了一家賣碗碟茶具的小鋪子。因丁母體弱多病,又兼弟妹年幼,丁氏小小年紀便天天跟著父親在鋪子裡忙活,待得下午店中人少時又到後院幫母親安排一家子的穿衣吃食。十歲時便能將家中裡裡外外安排得井井有條。丁父見長女能乾,遂將店鋪交與長女管理,自己安心出外行商。三四年後丁家竟成為瀘州城經營瓷器的第一家。
瀘州城李縣丞的夫人看中丁氏漂亮賢惠、聰明乾練,不顧丁氏是商人之女上門為長子求親。時下講究士農工商,商人富裕但地位低下。
一時間瀘州城中人無不羨慕這丁氏攀得一門好親。兩家約定待丁氏及笄(女子滿15周歲)後迎娶。不料丁氏母親因自身繡藝出眾,故覺女兒繡工平平,怕高嫁去了婆家被人輕看,自此後白日裡督促女兒苦練針法,隻求她繡出的嫁衣能得人讚許;夜間則瞞著眾人幫女兒趕繡被麵、枕巾等物。想丁氏母親本就體弱,這般熬得一月,待丁氏發現母親身體異常時,已是油儘燈乾,不久便撒手人寰了。
丁氏為母守孝三年,本擬孝滿後成親。誰知天不作美,距婚期尚有一月時,逢戎州僰人作亂鬨得甚大,連地方官員中都有人被殺。
瀘州知縣奉旨帶軍前往增援平叛,留李縣丞籌措糧草軍需。李縣丞調齊糧食後隨即出發,行得兩日進入山道,路狹窄且多坑窪,運糧車輛無法行進。想要雇周圍鄉鄰前來挑糧,四處查探得知戰亂初起時此地鄉人便大舉搬遷,餘下多為老弱病殘者。
李縣丞隻得令人回瀘州城附近雇人前來,又留一部分看守軍糧,隨後親自領眾人擔起糧草先送一部分到軍營。等到軍糧全部送到時比規定之日晚了兩日。知縣與李縣丞平時就多有不和,此時拿住李縣丞耽誤軍糧交付定了個“延誤軍情”之罪,將李縣丞一家下了大牢。
兩月後僰人求和,瀘州縣令攜平叛勝利之威將李縣丞一家判了抄家流放。李縣丞知大勢已去,不忍拖累丁家之女,寫書言明雙方親事就此作罷。
丁氏自小隨父親學得如男子般重諾守信,執意要按約定成婚。丁父不忍見女兒去那蠻荒地受苦,言及李縣丞在牢中時已多方打點,也算仁至義儘,如今老父年邁,弟弟尚不能頂立門戶。丁氏不忍就此棄家人於不顧,於是求得父親同意將自己的嫁妝換成銀兩悄悄送與李縣丞一家,隻願他們此去遇到難事能以錢消災保得平安。
嫁妝本是女子在婆家安身立命之本,便是那吃不飽飯的人家嫁女都得想法挖出幾個錢來權作嫁妝,何況是他們這樣的商戶。丁父不欲與女兒爭論,隻想此時暫依了她,待日後長女出嫁時自己再重新補上一份嫁妝給她就是。父女二人在屋中商談,不意丁家二妹在門外聽得分明。丁父這般沒將心中所想說出來,日後卻使得長女婚事因這嫁妝又平添了許多波瀾。
丁氏退親後,瀘州城人皆知此事根源,隻怪天意弄人罷了,怨不得女家。李縣丞流放之事漸漸從眾人閒談中消失時,便陸續有門當戶對的人家上門求娶丁氏,丁父還在猶豫不決時,瀘州城中卻突然傳出丁家長女早已將嫁妝送與那李公子一家,再要嫁人便隻能淨身進門。一時間,那幾戶人家紛紛托媒人上門婉言推脫,丁父頓腳直罵對方小人之心,卻也苦於不好挨家去辯說。待要大張旗鼓為長女再備嫁妝,丁氏隻是不願,丁二妹也在老父麵前哭訴,“娘生前說過,將來嫁妝自己與姐姐一人一份,餘下全留給弟弟。爹爹心中隻知有長女,難道就能不顧二女與小弟,將家產都給了姐姐不成?”丁父無奈。
又拖得兩年,丁氏年齡也大了,親事越發艱難,連帶著二妹定親後遲遲不能成婚,親家之間言說時多有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