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棠東禮下!
這一回她沒有再戴圍帽,打開大門後都是方才說要給她送東西的街坊們。
看著他們手裡提著、拿著、抱著的東西,薑采采心頭掠過一絲陌生的悸動,她努力分辨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卻在看見這些人的笑臉時,本能的僵了身體。
她腦中第一個反應,就是現在應該哭!
對,哭!
薑采采本來就情緒不佳,急需找個毒素排泄的出口,大腦下達了必須要“哭”這個命令後,說了句:“謝謝大家……”後,自然而然的就哽咽了。街坊們似乎也準備好了要哭一場,一見她感動的都呆了,就都摸起眼淚來。
她腦中掠過一句“我真是個精分又機智的表演藝術家”後,就掉下淚來。
薑采采努力稀釋放大了自己心裡那“總是愛而不得”的小疙瘩後,就真的悲傷起來,而悲傷的人最聽不得的就是安慰和勸解,偏偏此時眾人都在勸她,薑采采即刻就哭了個淚如瀑布,暴雨直下。
想她薑采采做人做了幾十年,前世戾氣太重,一言不合就跟人吵架,活到十六七歲一場大火要了她的命,這也就算了,既然能給她穿越的機會,為什麼不能讓她活的肆意快活些?
她想起自己前一世沒人真心疼愛,這一世又被眾人嫌棄,就對命運這個東西,懷有極其強烈的憤懣。
她正哭著,不知道為啥,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新聞直播的畫麵來,一群喜氣洋洋的鄉親們,將一個表情木然又可憐的薑采采圍在中間,旁邊一個記者同誌一臉感動的拿著話筒采訪她,然後她流著喜悅與感動的淚水,向電視機前麵的全國人民鞠躬,向身後仗義援手的鄉親們鞠躬,感謝美好的生活,感謝淳樸善良的鄉親……
她忽然就哭不出來了。
這個表演,她忽然就不滿意了……
這個不滿意,讓她心中即使有山大的感恩,此時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漠然流著眼淚收下眾人的東西,又漠然流著淚把他們送走,她擦了眼淚,等弟弟妹妹連同那個傻子回來時,還漠然的看著一地的東西發呆。
薑旺財和薑連連進門就看見院子裡多了許多東西,本來這就已經挺驚訝,但更讓他們驚訝的是大姐一臉悲傷,這在他們眼裡,是多麼罕見的大姐呀……
隻是他們自己轉念一想,從小在這裡生活,不日便要離開,於是自己也掛上了對未來迷茫的悲傷與不安,帶著那個傻頭傻腦的彘兒,眼泛淚花、心情沉重的將鄉親們送的東西,拿到屋子裡開始打包。
弟弟妹妹抹起了眼淚,薑采采就又開始了新一輪的鄙視,她從懷裡又掏出之前騙來的錢,一股腦兒倒在炕上,一枚一枚的數了起來。
果然不管哪個時代,隻要身上有錢,就會得到真正的開心。
她先確定了自己賣房子和地的錢,都安全的縫在貼身內衣裡後,又開始盤算著這些錢買個馬車,到時候去哪裡比較好一點……
其實,她最想去的還是肖國,聽說那邊對女子的約束較少,就算年齡大沒嫁出去,也不會喪心病狂如其他幾國繳納逾齡稅……但是,肖國太遠……
現在,他們要去的南汶國,那裡商業發達,小老百姓都能賣點小東西養家糊口,所以他們過去,即便找不到自己本家,也不可能餓死……
隻是一想到自己攀上了蔡國侯府公子的大腿,她便覺得直接去蔡國也不錯……
又一想還是不行,算了……
蔡國那裡還不如旁邊的彥國呢,彥國雖然極其排斥其他幾國的人,但是起碼安穩,蔡國幾位公子爭位,把正兒八經的世子都逼走了,國內就更不用提有多亂了……
那麼……
還是去南汶國吧……
薑采采想了一圈,想到現在身處的這個禮朝,就莫名想念那個安穩又強大、富饒又美麗的國家來。
她常常午夜夢回前一世,也會在三更半夜驚醒之際,細細回想從前的所作所為,隻覺得前一世除了追星這件事,其他全有遺憾,她從來隻注重自己的感受,沒有想過主動跟父母談一談,就算對她爸沒什麼好說的,那還可以問問她媽,到底他們為什麼要在一起,既然沒有感情為什麼不乾脆離婚,將就的婚姻已經夠累了,可他們為什麼不嫌麻煩還要生下她?
每每想到這一點,她總撓肝抓肺般的後悔,早知自己會這麼早死,就應該怎樣怎樣……
可是,“早知”這個詞,一旦用在人生的回憶中,都是帶著某種遺憾開始的長句。
於是薑采采在高興了不過三秒鐘後,又莫名其妙的蔫兒了下來。三姐弟在這種各自悲傷的氣氛裡入睡,又在悶悶不樂中醒來。
吃過早飯,薑采采正想出去打聽馬車的情況,就聽外麵有人喊門,薑連連先一步跑出去開門。
開門就見一個身材高瘦、臉色蠟黃,似乎蓋上棺材蓋就能送走的男子站在門外。
這人瘦的厲害,一身本就飄逸寬大的長袍,被他這麼一襯更顯得空空蕩蕩,就好像衣服裡麵撐了根竹竿。男子的頭也焉嗒嗒的半垂著,似乎用儘全身力氣也隻能支棱到這種地步……
薑連連心肝莫名一顫,出於本能的就想要伸手扶他,然後送去瞧大夫,隻是薑連連還沒伸出手,就見這人對薑連連微微一禮,斯斯文文的冒出一股讀書人的酸氣。
隨後,她膽戰心驚的見這男子顫悠悠的拽著根韁繩,韁繩牽著一匹馬,馬身後是一輛超大的馬車……
她立刻想要將繩子接過來,以免後麵的馬抬亂動,將牽馬的男子摔個跟頭……
薑連連接二連三的壓下去扶他的衝動,可最後還是沒忍住,一把攙住他的胳膊,問道:“你還好嗎?是不是餓了?早晨吃飯了嗎?”
她剛問完,就見那男子輕輕往回撤自己的胳膊,似乎還是個十分講究男女授受不清的君子……
君子似乎是要告訴她什麼,一個轉臉,險些自己把自己轉暈,他踉蹌幾步,薑連連驚呼還沒出口,一條又粗又黑的手臂,從男子身後伸過來,一把將他扶住“哎喲,快快,這小夥子怎麼……怎麼這都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