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應該是一個從未接觸過百姓生活的宮中幼童,所應該有的才智與氣量。
昨天他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一張報紙都被他磨出了毛邊。
張居正覺得這首輔於他而言,不僅是個機遇也是一個挑戰。
早在隆慶年間他就有一種在權力場儘情馳騁的渴望,一朝如願,他又發現皇帝的視野似乎比自己更加廣闊!
可轉念一想,皇帝有道不正是自己多年孜孜以求的嗎?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走進了皇城。
等張居正推開內閣大院的時候,高儀的值房竟然已經點上了宮燈。
他疑惑地加快了步伐。
剛走到通向值房的遊廊,就看高儀步履蹣跚的走了出來。
開口就是一句
“元輔,愚職恭候多時了。”
“子象先生,這是為何?”
高儀傴僂著身子,和張居正見了一禮,待他們回到值房坐定,高儀看了張居正一眼,猶豫地道
“叔大,肅卿昨日被皇上罷黜,
現在你初領輔臣,這內閣又隻有你我二人,
有些話我昨天考慮了一夜,想和你談一談想法”
高儀雖然與高拱相親,可他的為人,張居正是知道的。不僅為人正直,為官更是清廉!當初他家中失火,苦無經費重建,竟然借住在朋友家長達一年之久!一直到他引疾乞回,宅子也沒重建。
“閣老,
有什麼事但說無妨,咱洗耳恭聽。”
高儀用手擦了下鼻梁,以手撫膝,試探道
“那我就直說了,
昨晚傍晚,在下無意中聽到一群孩童在傳唱一首童謠。”
“哦?”
“我近前一瞧,見是幾個孩童正口含飴糖,在那嘟囔,
隻是這嘟囔的童謠有些詭怪!”
張居正一聽也來了興趣,追問道
“可是有什麼隱情?閣老說來聽聽”
“嗯…
我仔細一聽他們說的是
‘十八衙門朝南開,有才無人進不來,一日風水輪回轉,七七八八要調裁”
高儀說完,悄悄瞥了一眼張居正,看他臉色變幻一陣之後就恢複如常。
所謂十八大衙門就是,堂官是九卿的九大衙門即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和大理寺,其中大理寺和通政司品級稍低,是三品衙門。以及另外九個品級不高,可是職能清重的衙門。
這十八大衙門有點像後世國務院下設的部,他們組成了完整的國家政務管理機構。
大明朝的皇帝其實就是通過這十八大衙門來行使自己的權利。
自從內閣崛起後,就由首輔代表皇帝在司禮監的監視下行使國家大權。
這十八大衙門的堂官分量之重,由此可知了。所以每當皇權更替或者閣權周轉,這十八大衙門的堂官都要經曆一場變動。
隻是國初吏治清明,各部堂官都是按照才能來選拔,可漸漸地就因喜而謬拔。
張居正剛剛還在想高儀這老頭怎麼說話遮遮掩掩的,又一大早來堵自己?
沒想到他高儀把自己當成無德的宵小了。竟然拿童謠來威脅自己。
可張居正有一個高拱學不來的本事,善於隱忍
“這童謠倒是精妙,
短短二十八言,卻道出了這官場多年的頑疾,
所謂上行下效,
上位者任人唯親,下位者必然爭相阿附,
久而久之就會形成皇上指出的結黨營私,怙權售利。
咱也深知這其中的厲害,
不過閣老請放心,咱必定依照各人的才能來推薦官員的職位,
絕不會心存半點齷齪。”
高儀被張居正說的老臉一紅。
他身體一直抱恙,最近明顯感覺到力不從心,本就打算等隆慶皇帝梓棺入土,就上本乞歸。
可他沒想到皇帝突然罷了高拱,一時間風雲變幻,他又開始擔心起。前些天皇上登基發生了天大的異象,他是做過禮部尚書的人,一生克體複禮,最怕的也是天象。現在才過去六天一個堂堂的顧命大臣就被趕回了老家,這速度在史書上怕也找不到吧。
想到自己雖和高拱相親,可也從沒有和張居正翻過臉。所以一早就在內閣等他,生怕張居正下黑手攪的政局過於激蕩。
“是愚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高儀尷尬的向張居正陪了一禮。
“閣老公忠體國,咱深表敬佩。”
乾清宮,後殿暖閣。
“萬歲爺,
這是最近幾天內閣的票擬,都是關於九邊武備的,
奴才知道萬歲爺悉心邊事,不敢擅自做主,就拿來請萬歲爺聖裁。”
馮保小心翼翼的從雲盤上拿起奏章遞給朱翊鈞。他這兩天過的可謂是膽戰心驚,昨天他一度以為自己要落個生死族滅的下場,更是沒想到高拱被轟出了北京。
竊喜不已的同時,馮保想抓住這次機會把高拱辦了。
於是他派人吩咐陳應鳳,暗遣番役,去高拱老家新鄭散播謠言,來個借刀殺人。
可剛布置好,就有人來傳皇帝讓去慈寧宮麵聖。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進了宮,等見到朱翊鈞和李貴妃,立馬本色出演哭的稀裡嘩啦。
他也無奈,做為皇帝的家奴,生死全憑主人做主,權利全靠皇帝喜好,他隻有一條路可走——哭。
小皇帝一番安撫,就在他竊以為自己又要被皇帝重用時,朱翊鈞的一句話,嚇的脊背發寒,冷汗直流。
他到現在還記得,小皇帝說這句話時的表情——戲謔,就聽他道
“大伴,
高拱雖被罷免,可他也是有功於國的,
這一路回鄉路途遙遠,他的安全你要上上心。”
回府後他一刻不停的找來陳應鳳,當麵交代他快馬加鞭追回番役。
朱翊鈞看了半天,才看了兩本。把奏折往馮保手裡一塞。
“大伴你來簡單介紹一下這幾本在奏什麼事”
朱翊鈞實在不想看了,費勁。
“奴才遵命”
“這一本是雲南土司楊。。”
“這一本是遼東督導僉事李成梁上的,說是。。”馮保話還沒說完,朱翊鈞一下子從榻上跳了下來,伸手把折子奪了過來。嚇得保哥一跳。
“願我遼東人,勿忘李成梁”
這李成梁的名氣太大,他一直在遼東乾女真,遼東鐵騎把女真按在地上哭爹喊娘幾十年,朱翊鈞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在心裡想,這哥們沒事上什麼奏折,該不會是野豬皮拱過來了吧?可一想,不對啊,野豬皮這個時候應該在去野區的路上,紅寶寶估計都沒砍死呢!
一看才知道,原來這是李成梁前幾日上的折子。
當時高拱票擬之後,移送司禮監,而馮保那兩天正忙著和高拱乾仗呢,沒有及時批紅。
早上馮保通過報紙一揣摩,小皇帝估計好武事。
這不,今天挑了好幾本邊地奏章過來給朱翊鈞看。
”插漢兒?插,漢,兒?這尼瑪誰翻譯的?”
“???”
“大伴,這插漢兒部是哪個部落?”
就在朱翊鈞一臉懵逼糾結的時候,遼東東寧衛也就是之後的遼陽城,發生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