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身材高大,額闊頂平的中年人身著一身鎧甲,眉宇間透露著一種英武煞氣,仿佛經曆了屍山血海一般。
就看他端坐堂上,身子挺的筆直,在側耳傾聽
“總兵大人,
自從這董長昂被押進遼陽城,土蠻的騎兵就一直在對岸遊蕩。
現在城內人心惶惶,市集交易一落千丈,物資不暢,就連鹽運都受到影響。
現在衛所鹽價都漲了一半。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啊!”
說話的是一個頭戴烏紗帽,腳蹬青緞朝靴的儒臣。
他臉如刀削棱角分明,說話時眼中精光直射,一看就非常精明,正是遼東巡撫張學顏。
李成梁聽他說的有些道理,沉吟半晌,突然雙手往大腿上一拍。
上身突然前傾了一下再慢慢仰回,嗓音粗獷的說道
“張大人說的也有道理,
隻是董狐狸沒有兒子,一直把董長昂當做繼承人來培養。
咱們要是把他交出去,一旦布延小王子殺了他,董狐狸勢必遷怒。
上次戚大人收拾他可沒少廢力氣。”
“再說,土蠻和速把亥勢力逐漸擴大。
雙方偷馬仇殺不斷,董狐狸一直在左右搖擺。
這幾年速把亥之弟炒花已經把福餘蟬食殆儘,
一旦朵顏衛再倒向喀爾喀,我們就失去了遼西走廊邊牆的緩衝。”
張學顏自從隆慶五年,以右僉都禦史的頭銜巡撫遼東,對國朝東北形勢是有一番深入了解的。
李成梁說的他都明白,張學顏與他合作經年,也十分默契。
去年剛上任不久,他們還聯手做了票大的。
這幾年冬天特彆寒冷,凍死了很多牛羊。
當時土蠻想入寇遼東,收到消息後,張學顏留守做鎮,李成梁率軍避開土蠻大軍,出塞奔襲200多裡,直搗土蠻的大本營。不僅挫敗了土蠻的野心,斬獲還頗豐。
這一戰不僅使張學顏從右僉都禦史升為右副都禦史,高拱還來信大加褒獎了自己。
李成梁本上更是因功從遼東都督僉事的副總兵進封為遼東總兵,署都督同知。
所以二人相處的時間雖短,配合的一直不錯。
這裡要多提一句,明朝此時的總兵,巡撫雖然已經成為常例。
可它們本身是沒有品級的,這個地方的總兵可能比另一個地方的品級高,另一個地方的巡撫可能比這個地方的巡撫等級低。
用來區彆尊卑的,是出任時朝廷所加的頭銜。比如李成梁和張學顏,前者是從一品大員,後者是正三品文臣。
乍一看張學顏品級好像比李成梁低了很多,可九卿之一的六部尚書才正二品。何況兩人又文武有彆,所以僅從品級來說張學顏倒是可以和李成梁分庭抗禮的!
張學顏“可百姓的生活也要顧慮啊。”
李成梁“我估計董狐狸正在奔走求告,
不如再等幾天,等他來接人,到時候他侄子是死是活跟我們就沒有關係了。”
張學顏一聽,還要等!無奈的站起身,來回踱步,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突然他回頭盯著李成梁道
“這都等一個多月了,
要是董狐狸還不來接人,怎麼辦!”
李成梁也很無奈,遇到這種事情的確絞手,處置不當還可能遭人彈劾。遼東現在的禦史可是張居正的學生!
“應該等不長了,
不如巡撫大人領銜上一份奏疏陳說此事,
看朝廷是什麼意思,
我也署名!你看如何?”
張學顏的心裡是不想上報朝廷的,畢竟有些事無論什麼原因,一旦上報,地方官員的為政能力都會受到中央的質疑。
此時高拱被罷的消息還沒有傳到遼東,他不想給高拱留下什麼不好的映像。
可是一想到人心不安,市場蕭條,他也隻好同意上奏。
“那行,我這就起草。”
他正要吩咐筆墨伺候,就有小吏匆匆忙忙的過來稟報道
“大人,董長昂不見了!”
…
朱翊鈞,讀過幾篇奏疏後,本來想去西苑中的瓊華島看看。
這幾天他去了幾次西苑還沒上過島呢。
可他剛出門,李貴妃擺駕乾清宮說是不放心皇帝的功課,來監督來了…
他隻好定下心來看了一個時辰的書,這才過了老娘這關。
這一耽誤,太陽也沒有那麼毒辣了。
朱翊鈞看天色不早了就放棄了去瓊華島的想法,轉而隻叫了孫海一個人。帶著他出了乾清門往文昭閣方向的會極門而去。
走近會極門,守門的太監和校尉看到皇帝來了,都嚇了一跳。
大明的皇帝可有將近三十年沒有跨過這會極門了。會極門裡,在內閣的東北方有一座宮殿叫文華殿。
嘉靖以前那裡是太子的地盤,後來嘉靖皇帝換了一層黃色琉璃瓦,把這地方當成自己會見大臣的辦公室了。
自從他老人家二十多年不上朝,也不去文華殿見大臣了。而朱翊鈞的老爹隆慶皇帝,會見大臣一般都在建極殿後的交泰殿。
所以這些人都吃了一驚,其中就包括朱翊鈞誇過的那個錦衣衛小旗,這次他輪值來守會極門,沒想到會碰到皇帝。
朱翊鈞老遠就看到了那個小旗,等眾人行禮過後,朱翊鈞突然走到小旗身邊,拍了拍他的手臂,故作驚訝道
“挺有緣啊,朕又看到你了。”
小旗被他拍了一下,立馬單膝跪地。他沒想到皇帝竟然還記得他,便右手撐直了身子,大聲道
“謝皇上記掛!”
朱翊鈞聽他聲音洪亮,不由仔細的打量了起來。
此人劍眉斜飛,麵龐寬闊而又方正,眼睛明亮,囧囧有神。
“起來回話”
“遵命”
“你叫什麼名字?”
小皇帝覺得這小夥子精神頭不錯,可以培養一下。
“啟稟皇上,
卑職錦衣衛小旗袁罡”
他挺直身軀,目不斜視地高聲回道。
“嗯,朕記住了,好好乾”說著也不管袁罡是如何激動,就進了門向內閣的值房文淵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