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以為張居正要讚成了呢,誰知道他話鋒一轉,正色道
“雖如此,但是皇上,皇明禁賭是自太祖皇帝以降的成憲,所謂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此不義也,不合乎皇上一再強調的義。”
薑還是老的辣啊,拿我的矛攻我的盾。
而且從張居正的神情上來看,他壓根就看不上這點蠅頭小利,仿佛覺得和皇上討論這種小事,有點悻悻然。
如果秦柱在這裡的話,他倒能給朱翊鈞解惑,一句話,賭博和當前朝廷的意識形態相衝突,儒家思想提倡仁義禮智信,而賭博把這五條全部糟蹋完,縱觀曆史,凡儒家思想鼎盛的朝代沒有一個不禁賭的。當然,也沒有一個禁成功的。
在朱翊鈞看來,既如此為何民間賭鬥成風呢?這些人不過是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這不跟商稅一樣,錢都被你們這些喊抓賊的人賺去了,我這個皇帝倒成賊了,張居正也不是很務實啊。
朱翊鈞對張居正的態度是有心裡準備的,他之所以單獨和張居正提出來,本就想試試口風。我跟你說不通,自有人來與你分說
張居正回到內閣後,又拿起筆,對紙上初具雛形的“考成法”做些增補,修改。一直到很晚才離開內閣。
和張居正的態度一樣,經過大半天的醞釀今天的《大明日報》署名點評,除了讓人記住一首勸誡的詩,和一個叫秦柱的人外,整個北京城沒有一點反應,有點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非要說影響的話,就是以寶利樓為代表的,有大人物站台的賭場,今晚都沒有開業。
明天就是朝廷發放俸祿的日子了,此時的京城不像前幾天大街小巷都在談論折俸的事情。倒有一種安定和諧的局麵,正應了那句,“暴風雨前總是風平浪靜”。有些嗅覺敏感的商人早已經悄悄收攏糧食,減少出售了。
寶利樓後院。
“陸大人的奏疏已經寫好了?”
朱應楨手裡拿了串紫檀珠子,一邊盤一邊出聲問對麵的陸樹聲,很有一種二世祖的風範。不過普通的二世祖和他不好比,他都九世祖了。
“早就完了,俸祿要發三天,等明天官員們領了胡椒蘇木賣不出去,後天一早咱就上疏。”
韓緝也在一旁鼓吹道“到時候咱們就在長安門外麵等陸兄凱旋!”
李文全看事情的角度有點與眾不同,隻見他肉痛地說道
“皇上不知道怎麼想的,這個張居正把朝廷攪的雞犬不寧。咱們這賭場也關了,還要費勁給那些商人打招呼!”
他話裡話外已經把賭場當作自己家的產業了,也沒錯,他家現在有四層股份。
韓緝不以為意“國舅爺,這商人肯定是要打招呼的。隻要他們不收胡椒,蘇木,官員們變不了現,那怒火還不給張居正燒了?”
“是啊,是啊。賭場無所謂,先避避風頭,不然皇上麵子上過不去。”旁人都出聲勸道。
遊七這兩天相當憋屈,先是老爺當上首輔後,一群大小官員,想通過他給首輔大人儘點孝心,結果被張居正破口大罵。
昨天徐爵身子好些了,悶在家裡無聊喊他去吃酒。結果路上碰到個要飯的,沒給他錢反而被他吐了口口水,偷襲了一腳,追也追不上,他不僅好氣疑惑
“這速度怎麼看也不像幾天沒吃飯的乞丐吧。”
上午府裡又來了幾個少年,拉輛大車想要投名刺。遊七剛被張居正罵過,他一看這幾個人,就是給老爺送禮來了,哪還敢接名刺?結果那幾個人也執拗,車子拉走了,留了一個人下來,現在還跪在後門前麵呢,勸也勸不走,可難為遊七了。
張居正這幾天回來的挺晚,府裡晚飯都用過了,他還沒回來。他的小兒子正在和府裡的下人玩躲貓貓,小朋友嗎,好動。結果下人們東躲西藏,他一個人在院子裡蒙著個汗巾笑嘻嘻地到處抓人。
他突然感覺身前有人,上手一抓,大喊道“抓住你了,抓住你了。”掀開一看,原來是自己的父親。
張居正這個小兒子才十歲,平時溺愛有加,民間不是有句話嗎。“老兒子,大孫子”老是小的意思,比喻人都特彆寵愛自己的小兒子和長孫。
張居正伸手一用力,就把這孩子抱了起來,絲毫沒有意識到他平時跪拜的皇帝,還沒有自己兒子大樂嗬地逗弄他玩。
“父親回來了,父親用過晚飯了嗎?孩兒去廚房讓下人們給父親做。”
“哈哈,為父吃過了,我兒今天可讀書了啊?”
張居正正在逗他兒子呢,這邊遊七過來了,張居正看他支支吾吾,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便皺眉問道
“何事支吾不言?”
“老爺,府外來了幾個少年,投了名刺”
張居正一聽,有點生氣,前兩天不是剛訓斥過你,不長腦子嗎?遊七看老爺沉著臉,暗叫不好。趕緊解釋道
“咱趕他走,他不走,上午老爺去上值後他們就來了,在後院門口跪到現在了”
“哦?名刺拿來我看”
遊七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張居正打開一看,就見上麵寫著幾行小楷
“門下走狗李成梁爬見,喜聞閣老榮升首輔,特令我兒如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