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儘屍位奪香火,民心歸位在此時———”
人間一夜斬儘世間泥塑,冥殿之中,胡麻也揮刀直上,迎向萬千神祗。
身邊,孟家老祖宗都已經受創太重,身軀殘破,而且迎著這漫天漫地的神祗,它都仿佛在本能裡生出了畏懼。
雖然被胡麻所鉗製,但如今也已經有了些許怠慢之意,倒是身邊的小紅棠,還在壯起了小膽跟在胡麻身後,時不時偷偷撿點什麼東西吃。
可無論如何,他們三人之力,對比起這三殿帝鬼的聲威,以及那滿殿的神祗,仍然顯得氣勢相差太遠,明麵上看去,倒如三隻蟻,挑戰老天也似。
但結果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胡麻以身化橋,斬向帝鬼,並非自己斬出,而是借人間殺劫斬出。
迎著他的刀,隻見得那冥殿之中,道道金光萬丈的身影,忽然之間,就變得腦袋滾滾落下,金身破裂,黯淡,仿佛被打回了原形,隻有一道道輕飄飄的紙人,或是破布,紛紛散落於地。
胡麻這一刀,看似迎向了千軍萬馬,實際上竟是直斬到了那第三殿帝鬼麵前。
那第三殿帝鬼見著漫天神明墜落,也已經陷入了難以形容的恐懼之中:「你們究竟在人間,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逆不道的是你們!」
胡麻借來人間騰騰殺氣,手裡的梟皇大刀,都已經變得血腥獰,一斬便將第三殿帝鬼的腦袋剁了下來,而後轉身又將那身邊的第四殿、第五殿帝鬼斬成了兩半。
一把抓起了他們的殘軀,血盆大口吞下,大口咀嚼,麵色森森,桀然狂笑:「生民是道,民心是理!」
「這場殺劫自民心起,你們,又算什麼東西。」
.....
怒喝聲中,已然揮刀向前,斬破第三冥殿,滔滔殺意,直指向了冥殿之中,最後二殿。
此時的他,斬儘三殿,便又立時引得滾滾紫氣,流向了人間,而他自己,也已經感受著人間殺劫再起,蕩儘天下桔,再也沒有可擋殺劫之人。
他感覺到了暢快,也是自打接下了胡家先輩留下來的差事以來,頭一次感覺這麼接近了改天換地的一步,感覺到了真實的喜悅。
「天災不斷,人間運絕,卻不拜神,偏要斬神?」
有人歡喜有人愁,有人振奮,便也有人感覺到了無端的恐懼。
二鍋頭斬儘天下屍位神,不食牛還神於民,行遍天下之時,此時的西南之地,在已經停了下來的風雪之中,早有一方高台搭起。
台上坐著十幾位衣裳肮臟,滿是灰土,身前卻豎起了七道詭異大旗之人,正是造福孫家,他們也都老實巴交,一直在等著轉生者們過來鬥法,
但他們先沒見著人,反而是看見了這世間氣運變化,看到了這世間福澤氣運,本就被這殺劫衝得散亂,如今卻更是瞬間被抹去,一眼看向天下,白茫茫一片,如雪地般乾淨。
而他們眼中的世道,則已形成了有史以來,最為衰弱之時。
大小眼的孫家主事,與歪嘴的造福孫家大捉刀,驚恐的站起身來,蹺著腳尖死死的看,然後一嗓子便哭了起來:「搞什麼啊?」
「這世道破破爛爛,也總該縫縫補補,勉強鎮著災物,擋著太歲,你們卻一夜之間,斬得如此乾淨—....·
「難道,難道是要自絕生路不成.”
””......
「你們錯了!」
但也同樣在他們哭喊出了這些話時,有撐傘的男子,踏著積雪,緩步而至。
他徑直走上了高台,冷眼看向了孫家的眾人,低聲道:「世道破爛到了一定程度,與其縫縫補補,不如破而後立。”
「說什麼神受香火,鎮災護民,都是謊話!”
「神在民心,不假外求,所謂的神,不過是民心所化,先輩遺留。”
「這樣的道理,或許給這世間百姓講,他們還不夠了解,但連他們也知道火塘子的重要性,知道先祖的重要性,你們身為祈福求願的造福孫家,難道不懂?」
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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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懂!」
孫家大堂官毫無其他門道大堂官的自重與體麵,聞言隻是大哭:「世間神皆是都夷所封,神在都夷便在,但話說的輕巧,又有什麼辦法?」
「你道是我們請來了風雪,降災給那保糧將軍的?」
「不是!」
「其他十姓,都是竊取天地權柄,獨我孫家,其實是守著那最恐怖的玩意兒!」
「當年國師不光是給了鬼洞子三十六族差事,最重要的差事給了我們孫家,那三十六家,是守著鬼洞子,填飽下麵那些東西的肚子,不讓他們鬨事。”
「而我們孫家,則是要在人間守著,每當下麵的東西欲求不滿,想要出來,我們便要給它們找著祭品,讓它們吃飽·
「我們孫家乾的活,就是決定誰死,誰成為祭品,每當下麵的東西要來到人間,我們便要降災,他們要多少,我們便隻能給多少。」
「世人都隻道孫家懂得降災,但沒有一個災,是我們自願降的————”
「如今這天下冗餘,便是注定要死,注定要祭給下麵那些災物的,你們非但保了他們,還斬儘了天下神,那地底下的東西,便要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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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這個道理。」
打著傘的花雕酒,聽著孫家大堂官說出來的秘密,卻仿佛沒有半點意外,隻是慢慢的看過了他們,道:「都夷府君案神,人皮賬簿,無非都是在與太歲盤著這個賬。」
「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將孫家當成對手。」
「或者說,與其他十姓的鬥法,是上京法會之後開始的。「
「但與你們孫家的鬥法,卻是從塘神出世,還神於民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
說著話時,他一人麵對著造福孫家上下十幾位上橋高手,卻有著一種俯視的姿態:「還神於民,便是要毀了這個賬!」
「至於現在———.」
他也同樣在此高台,看向了那一片白茫茫大地,看著有些許微弱,但純粹的香火緩緩飄起,不像孫家人一樣絕望,倒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然後低頭看向了高台上的七枝大旗,沉聲道:「偽神已斬,民心歸位。」
「你們孫家,可還要試一試,要不要繼續向了明王降災,向了這天下冗餘降災,看看後果?」
「我們還出不出手,還有什麼區彆?」
孫家的主事直到此時,才麵帶苦意,抬起頭來,那高台上的七杆大旗,分明沒有人施法,卻已經忽忽蕩蕩,飄了起來。
他低聲道:「下麵的東西,要出來自己拿祭品了—”
花雕酒卻隻是笑,輕輕轉動了手裡的傘,道:「那你便看看,我這把傘,擋不擋得住!」
轟隆!
同樣也在他們對話的過程中,隨著二鍋頭在猛虎關前,斬儘天下偽神,這一方天地各處,也有三十六個地方,陡乎之間,冒出了滾滾黑氣,直黑虹出世,直指天地蒼穹的深處。
其中,甚至還包括了靈壽府的洞子李家。
世間或許儘是偽神,但隻要它們在,這世間分量,便更沉一些。
洞子深處的那些東西,在靈壽府的洞子李家死儘之前,也不會這麼輕易的出來。
但是如今,斬儘偽神,而世間新神之力尚薄,便仿佛一下子使這三十六個地方,同時失去了封鎖,無窮無儘的黑氣蒸騰了起來。
將此妖天鬼地,衝擊得四分五裂,滿目瘡瘓,搖搖欲墜。
這正是造福孫家最恐懼之物,
其他九姓,其實多半都已經是自己竊取權柄,最大的追求,也是將黃泉八景掌握在手裡,好讓自己子孫後代受益。
惟獨孫家不同,他們守著望鄉台,看似占儘了天下福澤,但實際上,孫家起勢,便是因為他們與災物打交道,他們一門的福澤,都在與這些鬼東西打交道的過程中耗儘了。
災物想要多少人,孫家便要交出多少人,傷人太多,便傷天傷,需要這福澤來填,裡裡外外算起了賬,孫家人沒有占過便宜,所以多是瘋子。
但他們也沒想到,會看見這樣一幕。
滾滾黑氣,直衝雲霄之時,卻也有嫋嫋香火,來到了此間,香火之中,自有道道虛影,便那麼自然而然,來到了這些鬼洞子身前。
他們是純粹的,甚至不像是真正的活物,也不需要有什麼意誌驅使,隻是生來便為鑲災生福,
他們察覺到了天地漏洞,便自然而然的,擋住了這要出世的災物。
這些存在,如今或許還顯得很弱小,但不食牛門徒,手持青香,走遍世間,便自然而然,越來越多的香火,傳遞到了世間各府鎮百姓手裡。
自然而然,便有香火彙聚,世間各地祖祠、老火塘,甚至是荒墳野崗,飄出了道道青氣,彙聚而來,擋住了鬼洞。
世間老火塘子,正在連成了一片。
老火塘子可以庇佑生人,因為那是先人所化,曾經這一片天地,便是由祖壇鎮壓天下災殃,如今,則是由二鍋頭在猛虎關設下的法壇為中心,重新開始鎮住了天下災殃。
沒有激烈的對抗,也沒有聲嘶力竭的呐喊,一切都隻在無聲之中。
人間諸人,甚至察覺不到那變化,隻能感受到清寧與平靜。
造福孫家一門,嘴唇顫著,良久,才有人奮力爬了起來,站在了高台之上,看向人間,卻隻是努力的眨著眼睛,不知該如何。
便仿佛自己要等著世界滅亡,結果發現陽光灑落,該上班上班,該上學上學。
他們有種錯的平靜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隻有身邊的花雕酒,一點也不意外,輕輕收起了手裡的傘,而空中的風雪,並未再次飄落。
將傘背在身上,他拔起了孫家插在這裡的第一杆旗,抬膝給折斷了,扔在一邊,然後又拔起了第二杆,慢慢道:「災物厲害,便連府君遊神,見了都會躲開,以免汙了法身。”
「那隻是因為它們本來就非真神。」
「如今還神於民,與世同在,此世不毀,災物便不可能出世。”
「這場鬥法,難道不是我們贏了?」
造福孫家主事,良久,才緩緩點頭,坐下來時,臉上居然露出了放鬆的笑容:「是你們贏了!
「是你們贏了!」
而在北地,鐵檻王陣前,鐵駿大堂官聽著紅葡萄酒小姐說的話,也仿佛一下子變得有些頹喪,
那是自己最驕傲的心氣被打散之後的模樣,他過了很久,才低低的開口。
眾人都知道他這一句無力的話,代表了什麼。
旁邊的周四小姐正縱馬而來,手裡的錘都舉了起來,硬是沒舍得砸落下來。
隻是吃驚的道:「你說啥?」
「我說,是我們輸了,所以,也不必再鬥下去了。」
鐵駿大堂官慢慢的說完了這句話,然後,將手裡的錘扔在了地上,跳下了馬來,小小的個子,
卻在此時顯得異常肅穆。
深深的,向了盤坐於地的悶倒驢,一揖到底:「你們,當受此禮。”
拜完了這一禮,他才抬頭,仰望著馬上的紅葡萄酒小姐,認真的開口:「守歲一門,最高明的法,是老爺的天地不動印,雖然不動,卻還存在。”
「因為存在,所以早晚要回到世間來。」
「而你們,卻是敢於回歸真正的空,這境界,是仙人獨有,你們的境界,比我們家老爺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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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
四下裡頓時有些不解之時,鐵駿大堂官向周四姑娘道:「小姐,該投軍了。」
「老爺來之前便已經吩咐,彆的十姓,不敢這麼乾,是因為他們其實受到了底下人的裹挾,被捧到了那個位子上,做很多事便不自在了。”
「但咱們敢。」
「因為咱們這一門裡,遇著事了,隻論拳頭的大小。」
周家四小姐聽著這些話,都有些大出意料,心間尚在被那長勝王的燃儘神魂所驚憾,便又聽見了鐵駿大堂官的話,她腦袋瓜裡裝不下這許多,尚且沒有緩過神來。
那邊裡長雄王則已忽然大叫:「鐵駿先生,你在說什麼?我們尚有七人未敗,我們尚有鐵騎二十萬,便藏在伏龍坳裡”
「嘴!」
鐵駿大堂官猛得轉身,矮小的身影瞬間侵至他的身邊,將他腦袋摘了下來,跪倒在地,獻到了周四小姐的麵前,沉聲道:「周家的拳頭,是最大的。”
「所以咱們可以不被裹挾!」
「投軍之後,周家與北地諸多世家,便要反目成仇,他們會糾集大軍來打,但小姐莫擔L......
「無論遇著是誰,周家門下,自由老夫衝鋒陷陣。」
一時四下裡驚動,又驚又喜,唯獨五加皮憤憤不平,罵了起來:「認輸了?」
「那怎麼行,我們還哪裡去找機會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