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
此人正是如今的家主李曦峸,前後也做了好幾年的主了,正地拿著信細細讀著,這些年的持家經曆讓他沉穩許多,看向迎上來的弟弟,輕聲道
“許久不見弟弟了…柳許兩家舉族而出,在殿前跪了一夜了,八弟怎麼看?”
李曦峻後退一步,擺手道
“大哥持家,自己看著來,小弟不敢多言。”
李曦峸流露出笑容,腰杆挺得筆直,輕聲道
“柳家不能重罰,跪了一夜已經夠了,落魄至此也沒什麼好罰的,自讓他們散去……至於許家,我欲拆成幾支,許霄已死,此脈除籍,許家其餘幾脈檢舉魔修有功,以功勞封賞。”
“陳百戶已被陳睦峰親手殺死,對外稱被魔功所殺,妻兒得蔭,陳睦峰則去千戶之位,從庭衛做起。”
李曦峻聽了一陣,兄長道
“秋陽族老…我送了賞賜過去,他推辭不受,又下去種田了…隻能蔭其子。”
“秋陽族老勞苦功高,可他畢竟子嗣中一個靈竅子也沒有,該封的都已經封滿了…道途已絕…很難說再給出什麼東西。”
李曦峻笑了笑,點頭
“此間事兄長已經熟絡,小弟不複多言,承遼這邊,山上亦有賞賜。”
兩人交談一陣,李曦峻拱手,隱隱約約覺得重重帷幕之後的兄長滿身疲憊,忖了兩息,讓玉庭衛一一退下去,柔聲道
“兄長可以多任命些人手,不必太累了,還是要保重身體,修為不要落下了。”
李曦峸愣了愣,終於垂下頭
“陳睦峰是我一手提拔,卻出了這樣的事情,我難辭其咎…”
李曦峻還欲說些什麼,卻見一族正院的人手近前來,下拜道
“老家主召見兩位大人。”
“淵平叔?”
兩兄弟對視一眼,意識到了什麼,麵色都不是很好看,李曦峸輕聲道
“我這就上山。”
兩人不敢怠慢,急急忙忙上了山,果然見一片肅穆,匆匆踏進院子,一眾人進出不止,再跨入內院,便見塌上躺著一人。
李淵平麵色蒼白,靠著床沿,李清虹坐在一側,他的妻子任氏也不過胎息三層修為,四十餘歲,麵上些許皺紋,低低哭泣著。
兩人惶恐下拜,李淵平掃視一眼,語氣虛弱,卻還算得上溫和
“昔日我與兄長跪在通崖老祖榻前,大人之言尚在耳邊,一轉眼,我卻已經撐不住了。”
李曦峻兩人唯低聲勸慰,李曦峸在他手下學了許久,與他感情深些,已經泣下,李淵平道
“李曦明呢?”
李曦峻硬著頭皮答道
“明哥正在閉關突破築基。”
“那算了罷…”
他凝神遠望,蒼白的唇吐出一句。
竇夫人扶著他,哀慟不已,她是李玄宣的正妻,也管過一段時間的家,如今練氣三層修為,已經漸漸駐足不前,無路可走。
竇夫人為李玄宣生下兩子,一前一後,都死在她麵前,幾十年前送走了李淵修,如今又要送走李淵平,滿頭白發,無能為力。
李淵平瞥一眼左右,有許多話要說,卻來不及,隻能低聲道
“峸兒,今後要靠自己了。”
李曦峸哪裡還忍得住,淚下不止,砰砰地磕了兩個響頭,李淵平揮揮手,打斷他滿腹話語,看向李曦峻
“曦峻,卻要麻煩你處理明兒的爛攤子…今後長輩儘去,家中還要看你。”
李曦峻抬起頭來,與李淵平深深對視,明白他什麼都知道,劍眉舒展,輕聲道
“曦峻做了晚輩應該做的罷了。”
李淵平從喉嚨中發出兩聲輕飄飄的吭笑聲,聲音漸弱
“長姐,家事以後交給兄姐了。”
他漸漸軟倒,喉嚨中發出輕飄飄幾乎無聲的惋惜聲
“老祖,非平無信,天不假年……”
在一片寂然之中,他眼中的光彩漸漸暗澹,枕邊放著兩本手書,李清虹抹著淚拿起,一本是《大漠見聞》,整理的是李景恬留下來的筆記,另一本則是《持家三十二年紀事》。
他修為平平,勞苦一生,寫不出什麼典籍秘法,唯一寫成的也不過是平生所見,李清虹小心翼翼地收起,起身回頭。
下首跪了一片,李清虹掃視一眼,柔聲道
“安排好事情,我送去祠堂。”
李曦峸點頭哽咽應聲,李曦峻則呆呆地盯著李淵平的手看,似乎在回憶什麼,一隻手摩挲著寒廩,一言不發。
李清虹則駕風而起,邁步進入祠堂,先將兩卷書讀了,收在桌中。
祠堂一如既往地安靜,密密麻麻的牌位擺放在上頭,煙氣流淌,李清虹沉默片刻,柔聲道
“大父…我與兄長都築基了,可家中沒有您,總覺得摸不著底,心裡空空落落的。”
李淵平臨終的話語李清虹聽得清清楚楚,她聽得難過,平時話不多,難得嘮嘮叨叨地對著李通崖的牌位說了一陣子話,默默出去了。
她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念想,隻沐浴更衣,焚香祈咒,要足足三月才能登上那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