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你們覺得他才華橫溢,他父親也覺得我們家可以借勢,於是你們一拍即合,就決定了我的命運!現在,我成了新式離婚第一人,成了封建糟粕,你們可滿意了?”
章嘉琳被擠兌得臉色發青,不待辯駁,沈夢昔又說“我不跟你去,我就在倫敦!你讓他們把我的嫁妝都變賣了,兌換成英鎊彙給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們以後不用管我了。”
這次章嘉森真是暴怒了,“你這個樣子,難怪詩哲要跟你離婚!”
沈夢昔氣得笑了。這個時期男人之間的惺惺相惜是她不能理解的。同時她也意識到,許詩哲的確有很好的聲望和人緣,很多人都欣賞他,而他,似乎除了對章嘉瑜,跟所有人都親切和藹,相處極佳。那麼到底是他討厭章嘉瑜這個人,還是抵觸父母包辦的婚姻,亦或是以反抗父母作為成熟的第一個步驟呢。
“是離婚了才變成這樣的!”沈夢昔冷冷地說。
“你的眼神寫著你恨我,七妹,你居然恨我!你不記得小時候六個哥哥是怎麼疼你的,母親給你裹腳,我是怎麼攔住她的!我說過,沒人娶你,我就照顧你一輩子!現在,聽說你離婚了,二哥馬上就來找你,怕你出事,你不要說那麼絕情的話來寒我的心!”一向性格溫和的章嘉森氣得渾身發抖。
章嘉瑜的回憶也漸漸翻湧上來,控製不住的有兩滴眼淚流了下來,沈夢昔用指腹抹去眼淚,倔強地不說話,其實,她隻是要擺脫這個圈子,擺脫這個家庭,過自己的日子。
章嘉森見了掏出一塊格子手帕,塞到她手中,“什麼時候這麼粗俗,連帕子都不用,聽話,跟二哥走吧。”不由分說,拿起她的行李箱,把東西胡亂一塞,提了就走。
自知逃不掉的沈夢昔,隻好跟著章嘉森去法國。
在火車站,竟然遇到了兩個人。
一個是威爾遜先生,他也去法國,說是生意上的事情。得知沈夢昔旁邊的人,就是她的二哥,威爾遜立刻熱情地握手,用中文與章嘉森交談,沒幾分鐘兩人便像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一般,相談甚歡。讓沈夢昔不得不佩服商人的交際能力。
沈夢昔無聊地四處看著,忽然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
那是比黑白照片上還要漂亮數倍的少女的臉,十八歲的林惠雅氣質卓然清高,身段苗條嬌小。沈夢昔一直欣賞她,他們夫妻二人對中國建築的貢獻不可抹滅。
想著這些,林惠雅已經和她父親走了過來。
林長空與章嘉森打著招呼,握手致意,林惠雅向他們點頭致意,沈夢昔也點頭回禮。章嘉森又為林長空和林惠雅介紹威爾遜。
看著林長空深邃的眼睛和濃密的胡須,沈夢昔忽然想起那封情書,差點當場笑了出來。但一想到此人曾經發表《外交警報敬告國民》,向國民勇敢揭露巴黎和會關於山東交由五國共管的決定,發出“膠州亡矣,山東亡矣,國不國矣。”的哀歎,以及不久後的離世,便再無嬉笑之心。
林長空與章嘉森相識已久,也當然知道這個章嘉瑜是他的忘年交許詩哲的前妻,更知道許詩哲離婚的主要原因是想追求自己的女兒,今天看到章嘉瑜,並未覺得此女有許詩哲描述的那般粗鄙土氣,反而是整個人平靜自信,眼神堅定。
他替女兒回絕了許詩哲,帶女兒去周遊了歐洲,他主張女孩應該像男孩一樣受到教育,惠雅從小天資聰穎,很小就可以幫他整理書籍、書寫信件,甚至處理簡單的公文。此次來歐洲考察,他特地帶著女兒,為的就是讓她增廣見聞,也是要她領悟自己的抱負。並且脫離家庭的繁瑣生活,開拓眼界,以擁有改良社會的見解和能力。而不是像她生母一樣,一生圈宥於後宅。
林惠雅此時也在不動聲色打量著章嘉瑜,隻見她穿著倫敦最時髦的裙裝,帶著一頂寬簷呢帽,站在她哥哥身邊,毫無拘謹之色,反倒是若有所思地盯著父親看。
這是詩哲的妻子嗎?她並不土氣呀。林惠雅產生了這樣的疑惑。
章嘉森並不知道許詩哲離婚的真正原因,也不知道眾人給妹妹貼了土氣的標簽,隻以為他是為了反抗舊式婚姻、改造社會。又素日敬佩林先生,在歐洲這些時日,很難遇到聊得來的人,於是拉著林長空聊個沒完。
林長空在沈夢昔的目光下卻有些不自在,他以旅途勞頓、要回住地為由,談了片刻就帶女兒離開了。章嘉森得知他們父女不久就要回國,更感惋惜。
“二哥很欣賞林先生嗎?”
“是的!”章嘉森深深點頭。
“也很欣賞他的女兒嗎?”
“什麼混話?”章嘉森看了一眼威爾遜,嗔道。
“許詩哲就很喜歡他的女兒,所以要跟我離婚,他說再不離婚,林惠雅就回國了。”沈夢昔聳了一下肩膀,攤攤手說。
章嘉森大驚失色,猛地轉頭看著林氏父女離開的方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威爾遜有些尷尬地站在一邊,沈夢昔倒不在乎,早晚都會知道的,國內大概已經是軒然大波了呢。
章嘉森不再說話,神情複雜地看看七妹,“他是不想讓林惠雅做妾,才和你離婚的!”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你不難過?”
“不啊,反正有二哥養我!”沈夢昔戲謔地看著章嘉森,瞪著眼睛警告道“你不許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