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倫住一樓,二樓還有一個客房,有時候四嫂會在四哥出差的時候帶著孩子來住幾天。
樓下的客廳裡有一架鋼琴,閒暇時,沈夢昔彈琴,幾個孩子唱歌,或者和他們一起拍手跺腳打節奏,或者一群人一起下跳棋、用撲克算24。總之章家的房子裡總是傳出歡笑聲,鄰家的孩子有時聽著歌聲也來玩,吃一些海倫烤的蛋糕和香腸。
周圍的鄰居條件都不錯,有的是自己的房子,有的是租房,很多是法國使館的工作人員,還有來華經商的商人。因為勞拉的緣故,沈夢昔與他們結識,加上海倫的香腸外交,鄰裡之間相處還算和睦。
九月,光華大學正式開學,典禮在霞飛路舉行,各方人士都有到場祝賀,各大報社記者聞風而來,甚至北平都有記者提前趕到。
校長張濟民是從前上海的道尹,前幾年政府改革廢除道製,裁撤了道尹,他在教育司任了司長。這次籌辦大學,張校長個人就捐了五千大洋,開學典禮上,張校長慷慨激昂地演講,大聲呼籲各界重視國民教育,唯有重視少年的教育,才能使國家富強,雄立於世界。
此時的中國,文人墨客,口誅筆伐。軍閥割據,各自為政。
列強虎視眈眈,國內卻文武各行其道。泱泱大國,一盤散沙。
大上海雖是一派歌舞升平,有心人早已感覺憂心忡忡,不知路在何方。東亞病夫身心皆弱,擁有權勢的老資格們明哲保身,畏手畏腳,隻有年輕的熱血兒郎,是撐起一片新天地的中流砥柱。
在教師的隊列裡,沈夢昔赫然看到了許詩哲,他也吃驚地看著沈夢昔,半天才閉上了嘴巴。沈夢昔視線漠然地掃過他,繼續聽校長講話。
光華大學,此次一共招生800多名,大部分是聖約翰大學轉過來的,小部分是新招的。全部都是男生,沈夢昔深感男女平等遙遙無期。
全校近三十名老師,大部分是和約大解聘過來的。
隻有兩個女教師,另一個是留英歸來的孫勝儀,年紀大約二十三四歲,戴著一副近視鏡,和沈夢昔一樣都穿著樸素的旗袍。
幾個月前的上海慘案後,各界紛紛遊行示威,約大的學生也組織罷課抗議,遭到校方阻撓,於是眾多師生宣誓集體脫離約大,他們的舉動得到社會各界支持,紛紛出錢出地,很快就籌建了新的大學,命名光華大學,寓意“光複中華”。
章嘉森、章嘉璈也非常支持,都解囊捐款。
一個月前,沈夢昔接到校方通知,學校決定聘她為教授,由她擔任德語老師,沿用約大的德語教材,因她是唯一的德語老師,需要承擔四個年級的授課,每周十八節課,月薪400大洋。
沈夢昔沒想到民國時期,大學教師的工資這麼高,心裡盤算著,養活自己和孩子是沒問題了。
第一堂課,當班級全體學生起立齊道“老師好!”的時候,沈夢昔有些激動,多年不上講台,這種激動無法抑製。她停了三秒,正容道“同學們好!請坐!”
起初這些大男孩們還有些懷疑這個年輕的女教師,是否有資格當他們的老師,十分鐘後,他們都安靜了,章老師人有些嚴肅,但板書標準,聲音清正,條理清晰,要點明確。事實證明,她的確在一定程度上了解德國。
沈夢昔早將四本教材吃透,認真備課,不為彆的,起碼要對得起政府發的工資。
“章老師,您是不是那個夢昔?”剛一下課,就聽後排一個男生突然喊道。
沈夢昔一愣,不置可否,笑了一下離開了教室。
她的專欄已經發表到了第七篇,得到很好的反響,還有人專門發表文章讚賞她,報社幾次聯係她,要她籌備新的內容,以延續專欄。沈夢昔坦誠地說,自己的留學經曆就那麼多,再也寫不出什麼了,不如聯係有彆國留學經曆的歸國人士,從其他角度寫些文章指導國人。
編輯覺得她雖是女流,但文章字裡行間巾幗不讓須眉,寫的是國外風情,卻能謹慎涉及時事,寓意深刻,往往帶有警醒之意。
便一再上門央求,並請章嘉璈做說客。章嘉璈深以為傲,非常欣慰妹妹可以做到如此成績,也力勸妹妹堅持寫作。沈夢昔無奈,隻好答應,以後可以給他寫些隨筆或者小說,依舊是每周一篇,但不能保證是外國題材。
編輯很高興,再三表示欣賞的是她的文筆灑脫,並不僅是題材。並承諾在主編那裡為她申請一等稿酬,並送了她一隻派克金筆,作為私人禮物。
沈夢昔苦笑,習慣了用電腦打字的她,最怕的就是一個字一個字的爬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