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例幾何?”王富春敲著公案打斷了趙正的解釋。
“趙掌櫃月給我兄弟三人共一貫。”見王富春已顯不耐之色趙正立時收起先前那些囉嗦話語,斂了乞憐之相,隻是正聲應王富春之問。
“還有!”
“茶行行首李掌櫃每旬代各茶行給付一貫。”
“還有!”
“通河橋街市酒肆行首張之禮每旬代各酒肆給付一貫。”
“還有!”
“除此旬入五貫外彆無他人再予常例錢,我兄弟從未向他人強行索取之事。”趙正再拜說道。
“從未向他人強要常例?哼!”王富春冷笑一聲“兩年前辦田員外、一年半前李慶利在官莊收攏茶山土地……”
“大人,恩公!”趙正抬起頭抱拳對王富春切齒言道“恩公素知我兄弟在開封縣時遭吳有才呂陵逼押田產,我等依著恩公交辦私裡搜羅到田員外這廝眾多欺壓農戶之罪證,此和吳有才等禽獸又有何異,是以……”
“是以你等便挾私索要常例錢五十貫,誆騙他從輕治罪,事畢又將其罪證全數交於李推官並向我來邀功?!”王富春一拍驚堂木——啪,“好大的膽子!革職、杖責、充軍你等皆逃脫不得!”
“恩公,我兄弟乃是想起當年被吳有才欺壓之事,又想此皆田員外的不義之財,我等取之不到毫厘,於市井百姓亦無所害,況我等拋家舍業追隨大人來這千裡之外陵江縣,二郎和三郎也需銀錢置產娶妻……況恩公交辦不正也行此……”趙正似是慌不擇言,裡裡外外點著這是王富春當年交辦。
“是也,自追隨大人以來大哥常教我和三郎應酬大人懲惡恤民之誌向,對奸惡之徒尤其是如吳有才此等欺壓農戶的莊主商賈應用非常手段教其知道厲害。”趙二郎趕忙接話到。
“是本官私裡交辦,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不然怎有今日陵江縣?本官如何行事豈容你等置喙?”王富春並未理會趙二郎的話,他冷笑一聲隻對趙正說道“李慶利收攏茶農土地之時你等為何要強索常例錢?難道這也是本官交辦?”
“李慶利乃勢利商人,大人自主政陵江縣他便對大人頗多不滿,其時還多次與大人初來時抗阻大人的那些惡商勾連要去府衙告大人挾私刑陰奪他等錢財。是以我等便自作主張仿大人處置田員外之事與李推官商議各分一半常例錢。”趙正言辭憤憤“後來果被我和李推官搜到這奸險之人低價逼奪十數畝良田改種茶樹的惡行。”
“此等事我豈不知反要你等籍我官名強自出頭?!”王富春歎了一口氣“我思你等有功於陵江百姓,平日辦事也算儘心儘力便不與你等計較,但今日王賬房之凶案你乃李大個非賊凶證人,你卻隱瞞於我,似此我斷不能容!”
“恩公且贖罪,非我等故意隱瞞,實是小築確是緊要,若我出麵作證,提點刑獄司來人複核恐於趙員外之生意不利。”
“恐怖不光是趙員外生意,還有我的官位和你等性命吧!”王富春盯著堂下這三兄弟一字一頓的說道。
“恩公……”趙正三人再也無話可說,隻能伏地叩頭。
“罷了,念你等隨我多年也算得上情深義重之人,我且看在你等拳拳報恩之心的份上饒恕你等。”
“謝恩公!”“謝大人!”三人再次叩首拜伏。
“記住,如你不能替李大個做人證,此驗狀疏漏我亦難挽。若是辰江縣來人我尚可應付,提點刑獄司那邊我亦會去打點,若有人要借此命案掀出兩年前之事你等切勿自作主張,隻待我的安排行事。”王富春輕輕一放驚堂木——啪“若有半個字泄露休說是我,趙員外那邊亦會先取你等性命。下去吧!”
“我等省得了”趙正三兄弟咚咚咚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又大聲答“喏!”便起身往廊下走去。趙三郎搶在前麵替趙正拿那刑具架上的佩刀時腳下一軟“嘩啦”,刑具架上上的水火棍、夾棍等被碰了一地,趙二郎慌慌張張的上去幫忙抬那刑枷,他和趙正這兩個平日能開一石弓的壯漢抬了兩次才把刑枷重新放到刑具架上,中間趙二郎左手一滑還差點砸到腳。
王富春冷冷的看著這三兄弟一眼便起身快不朝後堂走去。
入得後堂,沈師爺正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品茶,聽到開門聲他便把那青瓷盞放下,又用茶筅拂起了茶湯。
“師爺,你剛才可在後麵?”王富春關上門後便疾步走到師爺身邊坐下輕聲問道。
“叮~~~~!”沈師爺拿著茶筅敲了敲盞口回王富春道“明府可想好了?若他日捕得賊凶當如何?”
“憑據皆無之案全在於我,提點刑獄司和西軍那邊還要勞煩師爺走動走動。”王富春握住沈師爺的收低聲囑咐到“王長貴今日應在錢莊料理善後,師爺可代我前去問候,教他上二樓多備些厚禮,你明日就出發。”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非常之事常行之便成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又如何能當得這尋常之世?!”沈師爺把茶筅往盞裡一丟發出“咚”的一響。
“李大個自由無父無母,王叔料理他長大,我定會厚葬他和王叔,兩人雖非血親然情同父子,一起上路也算有個照應。”
“印交子的人都不在了,楮紙、油墨那些物事我也替你囑長貴燒了吧”沈師爺閉著眼睛看也沒看王富春“賊人不劫錢庫反倒要傻賬房,或是臨時起意行劫殺之事,或是……若不提前處置妥帖恐留後患。”
“是,勞師爺費心。”王富春側身坐在沈師爺身邊,俯下身對沈師爺說道“師爺也可教長貴再多取些寄回家裡。”
“不必了!”沈師爺睜開眼睛卻並未看王富春,他起身踱到堂前幾案處背手看著堂上掛的王富春親手寫的“恤民如水”的匾額緩緩道“我父乃西夏人,母親漢人,然我生於漢地。父親不善耕種隻得同母親靠於西夏漢地往返販售青鹽。然邊軍重鎮多欺壓胡人,朝廷於市井商賈亦多以繁苛稅賦榨奪,我雖自幼苦讀立誌考取功名而會澤市井,然自兩國交惡以來我隻能在熙和路一帶私販青鹽於邊軍,幸遇明府執度支理互市之事。多番交往我意明府能代我行未償之誌,遂追隨以至此地……”
說到這裡沈師爺竟走上堂前台階,站到王富春慣常坐的檀香木圈椅上,他用手撫著那個“水”字,說出了唐太宗李世民那句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往明府能順利渡過此難不忘本心。”說完,沈師爺走下來對著王富春深深揖禮便走了出去。
後堂隻剩下王富春一人怔怔地坐在那裡,四下靜寂無聲,但沈師爺方才用茶筅敲著茶盞口沿的那聲“叮~~~~”卻一直回蕩在他耳中不禁讓他回想起去壽州時呂相敲擊茶盞的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