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懷安掀帳走進去,聞了一下帳篷裡的味道,開口就說:
“老嶽,咱們換個地方說,我是受不了這的味。”
鮮於嶽本來已經準備好了一堆說辭,忽見趙懷安說這個話,也愣了下,然後點頭同意。
他也受不了這,腥膻味,混著濃重的血腥氣,哦,還有一股尿騷味。
趙懷安爭得主動,帶著鮮於嶽又出了帳,到了一處空地,就沉默了。
鮮於嶽抬頭看去,因趙懷安大半個臉都隱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主動打破沉默:
“趙君,你是怪我擅自殺了那些吐蕃人?”
趙懷安麵無表情,淡淡道:
“這營地是你我一起破的,所以那些吐蕃人也有你的一半,你如何處置自己的財產那是你的事,但你將我那一半的也殺了,至少得和我說一聲。”
聽著略帶疏遠的話,鮮於嶽深吸一口氣,說道:
“趙君,我敬重你,不僅是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更因為我在你身上看到豪傑的氣概。你是能做大事的,但正因為你要做大事,所以有些事情你必須防患於未然。”
見趙懷安不說話,鮮於嶽繼續:
“我知道你有意收這些吐蕃人,但這些吐蕃人和那些夷人完全不同,我們俘虜的是吐蕃人中的將頭和桂,這些都是吐蕃的武士,在高原都有莊園,如何會追隨你?。而那名吐蕃的貴族,身份更是複雜,他是如的侄子。”
鮮於嶽解釋,如是吐蕃人當中的高級貴族,真要比喻的話就是類似唐這邊的節度使的地位,不過要更高些。
鮮於嶽為什麼會訊問這個吐蕃貴族呢?就是因為這些人出現在這太奇怪了。
銅山城之前的確是很重要,當年韋皋在此建關就是因為這裡是連通劍南西部各地的樞紐,它北通黎州治所漢源,西接清溪關,南連大渡河,東達邛州、雅州等地。
控遏此地,可以說直接控製了吐蕃人南下大渡河的通道。
但問題是,自韋皋大破吐蕃後,吐蕃人已經七十多年沒有南下了,這些年雖然有不少吐蕃人流進南詔軍中,但那更多的是部落自發,而不是吐蕃貴族們的行為。
因為知道趙懷安不了解吐蕃的情況,鮮於嶽就和他講得更細了。
用鮮於嶽的說法,彆看吐蕃人當年橫絕一時,但實際上到了這會已經是分崩離析了。
它原先在西域和河西的領土現在分彆被西州回鶻還有歸義軍給占領,而高原上的本部又因為繼位之爭,弄得王室分裂,政權崩塌,地方勢力紛紛崛起,各自為政。
再加上此起彼伏的民亂和奴隸起義,此時的吐蕃早就四分五裂,再無昔年高原霸主的榮光。
所以即便日後李德裕主政劍南,大修要塞,但依舊沒有重建銅山關,就是因為這裡已經不再重要了。
但現在,竟然有一個吐蕃貴族領兵駐紮銅山關,這如何不讓鮮於嶽懷疑。
此前他從那個逃戶老叟那邊聽說,有南詔人進了營地,並帶走了數百吐蕃人,鮮於嶽就已經察覺不對勁了。
現在他從這個吐蕃貴族口中,知道了更多的細節。
原來這股吐蕃兵的確受到了南詔人的邀請,但他們之前因為畏懼唐軍的實力,隻是在銅山關以西的雅江一帶逡巡。
但隨著南詔人突破大渡河,先後陷邛崍關、石門戍、榮經、雅州、雞棟關、撫人戍、百丈、臨溪等關城、最後殺到了邛州。
此時數萬南詔大軍就隔著邛州城外的白術水與唐軍對峙,距離成都已不過二百裡。
這下子這些吐蕃人等不住了,連忙趕到銅山關,在留下少數人把守後,餘眾都順水南下去南詔軍中發財去了。
而這隻是吐蕃人的先頭部隊,如果一切順利,那麼盤踞在吐蕃東部的實權貴族大茹也會揮兵從銅山關南下。
而留守營地的那個吐蕃貴族,正是此人的侄子,所以才留守此地,既負責接應後續部隊,也負責看護入蜀部隊的後路。
所以鮮於嶽告訴趙懷安,後續很可能有大量吐蕃人南下,銅山關這裡並不安全,而留著這些吐蕃人,必然會生亂,不如殺之。
聽著鮮於嶽講著,趙懷安沒有吭聲,隻是一個勁地撚短須。
見趙懷安沒反應,鮮於嶽咬了一下嘴唇,再次說道:
“趙君或許以為在下對夷狄心懷仇怨,行事手段亦顯酷烈。然趙君可曾知曉,我蜀地百姓與南詔、吐蕃之間的百年血仇,縱以三江四海之水,亦難滌蕩淨儘。就我家中,死難於吐蕃、南詔者百餘人。趙君還覺得我酷辣嗎?”
趙懷安歎了一口氣,對鮮於嶽道:
“老嶽,我就是覺得,你殺他們時應該和我商量一下。你要是告訴我這些情況,你要殺,我乾嘛攔著。”
鮮於嶽見趙懷安話鬆了,馬上就笑了,他趁熱打鐵,懇請:
“趙君,與我一起去邛州吧!君是豪傑,胸存壯誌,如今蜀地危急,正是豪傑用武之時。君可憑吐蕃營中所獲財貨、甲械,招募百名驍勇之士,投效軍前,必能成就一番功業。而我亦要將吐蕃人的消息送到邛州,你我同赴邛州,解川西之危?君意下如何?”
再一次麵對鮮於嶽的邀請,趙懷安思考了片刻,說了一個憂慮:
“老嶽,你是曉得我的,我這些繳獲就是無源之水,用完也就沒了。現在起團,無論是人員還是錢糧都是不夠的,所以你看……”
這個時候不提要求,什麼時候提呢?趙懷安早將這事想明白了,目前情況,依附在唐軍體係是最佳選擇,但這個肯定不是那麼容易的。
想要獲得獨立性,那你就沒有錢糧補充,沒有軍隊的供應,以趙懷安的能力絕然是養不起這麼多人的。
彆說後麵再募了,就現在他手上的這些丁口,他都養不活。
鮮於嶽沉默了一下,下了決定,他對趙懷安道:
“趙君,你我傾蓋如故,不如契結金蘭,自此你我結為盟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趙懷安愣了一下,這老嶽要和自己拜把子?這是要做老劉還是要做光頭啊。
雖然覺得結義不是啥好兆頭,但趙懷安也明白鮮於嶽的潛台詞,那就是不做兄弟,他也不敢投資自己。
想了想,趙懷安一把拉住鮮於嶽,對那邊一直張望的趙六、任通等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