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又一波的淨街鼓聲響起,喧囂了一整的長安城逐漸歸於平靜,大隊的巡街武侯不斷地催促著街上稀稀拉拉的百姓快些歸家。
當已擦黑兒時,薑玄豎著耳朵,死死地盯著屋門。
那青衣廝淨街鼓響起的時候過來找他,可鼓聲都已經停下好一陣子了,卻連人影都沒見著,這讓他心急如焚。
太過遙遠的希望,才最折磨人。
過了許久,屋子外麵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一會兒咱們喝點?”其中一個年長的仆役解開門頭的鎖,興致勃勃地提議。
“哈哈,老黃,終於舍得你那點藏貨了?”另一個寬鼻闊耳的仆役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唇笑道。
“咱掌櫃的不是了嘛,這單買賣要是做成,還能賞咱幾個錢花呢,回頭你們可別舍不得,要請回來的。”年長的仆役哈哈一笑。
“請!必須請!”鬥雞眼的青衣廝心裏打鼓,可麵上不敢流露出半分的異色,笑嗬嗬的起哄道。
“你們兩個,進來。”年長的仆役將屋子裏的油燈點亮,指了指身後的一男一女。
薑玄被捆在床上動彈不得,隻好歪著腦袋看著進來的五個人,當目光與青衣廝對上時,他望見青衣廝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
寬鼻闊耳的仆役將食盒裏的羊肉、湯餅擺上幾案,又將他的繩索解開,這才憨笑道:“過來吃點東西吧,今夜就再委屈你一下,羊肉是咱掌櫃的吩咐去城北買回來的上品,趁熱吃。”
“你們兩個今晚就睡地上,過去吧。”年長的仆役板著臉對進來的少年和女孩,又扭過頭幹笑道:“城北的羊肉連咱掌櫃的平時都不舍得買,快嚐嚐。”
這些年混在西市,他們當下人的也知道不少的事。有些被賣在其他牙行裏的女子,受盡了仆役的欺辱。運氣好的攀上了高枝兒,第一件事就是把當初在牙行受了的委屈,一股腦兒的還回來,這些年被剁碎喂狗的牙行仆役不在少數。
眼前這少年,是掌櫃的準備賣給貴族人家的玩物,容不得他們放肆,他們也不敢。
解開繩索,薑玄渾身輕鬆,顧不得其他,先填飽肚子再。
一陣狼吞虎咽,滿滿一大碗的麵片子外加將近一斤羊肉,就被他西裏呼嚕地消滅的幹幹淨淨。飽餐一頓,薑玄才覺得精神了許多。
“我去拿酒,你去看看其他人。”年長的仆役嗬嗬笑道,寬鼻闊耳的仆役隨後而去。
“過來吧,還得委屈你一下。”青衣廝待他躺下後,一邊捆繩子,一邊聲道:“繩子可解開,見機行事,這兩個人你必須帶出去,記著你過的話,不然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青衣廝頗為頭痛,這一男一女是下午剛收的,另一間屋子關的人太多,隻能臨時決定關在這裏,若是留下來,他們幾個就會遭殃的。
薑玄一臉不解,你們在這裏喝酒不,還要帶著一個少年和丫頭,這就是你創造的機會?可眼下的情形又讓他不得不將心裏的疑惑壓下去。
隨後不多時,三人便圍坐在幾案前,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幾壇酒下肚,三人皆帶著醉意。
“嗝舒坦!”年長的仆役拍著大腿,一臉滿足,重重地打了個酒嗝,搖晃著身子嘟囔道:“這要是有個女人就更美了。”
“走走走撒泡尿,回去休息了。”青衣廝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招呼二人,趁機朝薑玄眨眨眼。
“呼”薑玄深深地吐了口氣,他的心仿佛都要跳出胸腔了。
三個人摸黑往茅房走去,青衣廝落後一步。懷裏揣著的板磚提醒著他,這是一個極其愚蠢的決定,弄不好自己就會被主人亂棍打死,可他偏偏像著了魔一般,對那個少年的話充滿了無限期待。
“哎這娃娃也是個苦命人啊,咱好歹還能偶爾玩個女人,可這少年就慘嘍。”年長的仆役抖了下身子,唏噓道。
長安大不大,不,那些貴族的緋聞,他們略有耳聞。
“等等你們有沒有看到剛才牆頭有個影子一晃而過?”青衣廝忽然道。
“嗯?”年長的仆役眯著眼四下張望,隨即笑道:“大驚怪,你當西市的武侯是擺設啊。”
寬鼻闊耳的仆役也嗤笑一聲,並沒有覺得哪裏不妥。
“你們快看,那邊有人!”青衣廝聲音顫抖,滿是驚懼。
倆人聽他聲音都變了,連忙貓著腰,巡視著四周。
就在這一瞬間的當兒,青衣廝趁著倆人分神,悄無聲息的轉移到他們身後,將倆人用板磚拍暈在地。
青衣廝喘著粗氣,一咬牙給了自己一板磚,可力道沒掌握好,沒暈過去一狠心,又來了一下
薑玄側臥在床上,仔細地聽著外麵的動靜,可寂靜的夜,除了傳來幾聲蟲鳴,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繩索果真一拉就開,他怔怔地望著屋子裏高大健壯的少年和瘦骨嶙峋的丫頭,帶還是不帶,這是個問題。
長安城裏巡夜的武侯不是吃素的,這倆人明顯就是累贅。不帶的話,他又怕害死青衣廝。
解開繩索,薑玄一咕嚕翻起來,躲在門邊,聽著外麵的動靜。而屋子裏的二人早已目瞪口呆,一臉茫然。
大唐被上了奴籍的人,很少會生出逃跑的心思。因為他們知道,沒有人會活著逃脫官府的追查通緝。
“跟我走,我帶你們離開這裏。”薑玄一個閃身,到牆角邊上對二人道。
高大健壯的少年目光呆滯,看起來癡癡傻傻。
丫頭倒是個伶俐人兒,勉強聽懂他的話,縮了縮瘦弱的身子,聲道:“他是個傻子。”
薑玄愣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跟著我,不要出聲,腳步放輕,聽我指揮,能不能做到?”
丫頭探著腦袋望了一眼門口,有些猶豫。她阿娘賣她之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想著逃跑,不然會死的。
“最後問你一遍,走還是不走?”薑玄瞅著這個約莫八九歲的丫頭,狠心道。
“走。”丫頭咬著幹裂的嘴唇點點頭。
“你呢?能不能聽我的話?”薑玄實在沒有信心帶著這個傻大個逃出生,可還是多嘴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