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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聖卓打了幾個電話回來就看到喬樂曦站在窗口吹風,他走過來想把窗戶關上,卻被她阻止:“別關。”
江聖卓收回手轉頭看她,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那裏是一片猩紅的血跡。
“我……”喬樂曦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我想到她了,我……她……”
她忽然不再說了,轉頭衝他一笑,有些憔悴。
江聖卓很默契地沒追問,臉上的心疼卻越發明顯。
他拿出煙盒抽出一支遞給她:“喏,抽支吧。”
喬樂曦看了一眼沒接,抬眸看他:“你不是不讓我抽煙的嗎?”
她還記得在那個十五六歲對什麽都好奇的年紀,她抓到江聖卓他們一夥人在學校樓頂抽煙,便跟在江聖卓後麵死活要學,江聖卓義正詞嚴地拒絕她,還教訓她女孩子學抽煙幹什麽。
她也不記得最後到底用了什麽辦法讓他妥協了,但她清楚地記得當時辛辣苦澀的感覺一下子襲來,嗆得她邊咳嗽邊流淚,他則在旁邊哈哈大笑。
“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抽支。”江聖卓又往她手裏遞了遞。
喬樂曦這次看了他一眼很快接過來,嫻熟地點著遞給他,又抽出一支給自己點上。
江聖卓吸了一口,在白色的煙霧籠罩裏笑:“還給我裝,看你這動作,這些年沒少抽吧?”
喬樂曦老老實實地承認:“吸過幾次,在國外那幾年,有時候夜裏想你想得不行就抽煙。”
“呃……”
“哈哈……”江聖卓語塞的樣子把她逗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那麽多平時不會說的話就那麽順暢地從口裏流出來。
她忽然歪著頭衝他調皮地笑,然後把煙圈噴在他臉上,眯著眼睛故作深沉地念了句:“把你的名字寫在煙上,吸進肺裏,讓你留在離我心髒最近的地方……”說完自己又開始大笑。
江聖卓卻看愣了,剛才的喬樂曦嫵媚妖豔,修長的手指間夾著煙,白色的煙霧從她嘴裏一絲一縷地飄出來,眼神空洞迷離,是他不曾見過的妖嬈和……頹然。
短短的幾秒鍾後,他便開始皺眉,把喬樂曦手裏的煙搶過來掐滅,她這種不正常的放縱讓他沒來由地心慌。
她的長發被風吹亂,隨風飛舞,掃在他臉上,癢癢的,她站在那裏安安靜靜地歪頭看他,那雙靈氣逼人的眼睛裏帶著一種他看不懂的笑。
直到後來他才明白,那是一種絕望。
江聖卓的腦中突然湧上一個想法,似乎她會馬上消失,他一把牽住她的手,握得牢牢的,故作輕鬆地問:“餓了嗎?帶你去吃飯。”
喬樂曦搖頭,笑著撒嬌:“我不想吃飯,我想去醫院看看,你帶我去好嗎?”
江聖卓看了她半天,點點頭。
剛上車就接到喬裕的電話,江聖卓苦著臉給她看手機。
喬樂曦皺著鼻頭晃腦袋:“別說我跟你在一起呢。”
江聖卓白她一眼:“他能不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嗎,我說他也不信啊!”
喬樂曦把頭偏向一邊裝鴕鳥:“我不管,反正我不接,你自己搞定。”
“真是上輩子欠了你的!”江聖卓歎了口氣接起來,恭恭敬敬地叫人,“二哥。”
“叫她接電話!”喬裕語氣不善,盡管極力壓抑,卻還是聽得出端倪。
江聖卓看了喬樂曦一眼,試探著問:“我能說她沒和我在一起嗎?”
“胡扯!”喬裕動了怒,好像還把什麽推到了地上,“這個時候你都沒和她在一起,我看這輩子你們也不用在一起了!”
江聖卓以柔克剛:“別呀,喬部,別生氣,多影響形象!我不是不讓她接電話,而是她累了一天了,剛睡著沒一會兒,我把她叫起來她肯定要發脾氣!”
喬裕沉默了半天:“我知道是她不願意接,我也不為難你,這件事我已經派人去查了,你也別什麽都由著她來,有什麽事及時和我聯係。”
江聖卓馬上答應下來:“好好好。”
喬裕在掛電話前又交代了一句:“還有,好好照顧她。你轉告她,無論什麽時候二哥都不會不管她的。”
江聖卓掛了電話把手機扔給喬樂曦。
她拿在手裏一臉好奇地問:“我二哥說什麽了?”
江聖卓邊側身倒車邊哼哼唧唧地回答:“這麽想知道剛才怎麽不接?”
喬樂曦耷拉著腦袋不說話,江聖卓瞪了她一眼:“說什麽?說把你許配給我了,讓我帶你私奔!”
喬樂曦回瞪他:“胡說!快點告訴我!”
江聖卓把喬裕的話說出來:“你二哥說,讓我好好照顧你,無論什麽時候他都不會不管你。”
喬樂曦眉開眼笑:“還是二哥疼我。”
“那你還不接電話!”
“我怕接了以後,他會為難嘛。”喬樂曦皺著眉小聲嘀咕。
“那如果我沒趕回來,而是給你打電話,你接不接啊?”江聖卓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喬樂曦壞笑著看他半天,才拉長聲音調侃他:“你的電話呢,我肯定是要接的……”
江聖卓立即心花怒放,可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被她下一句話堵得翻白眼。
“你是禍害嘛,正所謂禍害遺千年,他們都拿你沒轍。”
江聖卓張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咽回去,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們倆雖然表麵上嘻嘻哈哈地鬥嘴,可心裏都很沉重,都不想讓對方擔心。
醫院門口也圍了不少的記者,江聖卓把車開到醫院後麵,給溫少卿打了個電話,溫少卿出來帶他們從後門進去。
江聖卓牽著喬樂曦跟著他:“今天基站事故送來的那兩個人怎麽樣了?”
溫少卿看了看江聖卓和喬樂曦,也沒多問什麽:“其中一個送來的時候已經腦死亡了,另外一個還在手術室裏搶救。”
喬樂曦吸了口氣想問什麽,卻沒問出來。江聖卓看了她一眼,替她問出來:“能救回來嗎?”
“這個不好說,”溫少卿也是一臉疲憊,“我今天有兩場手術,病人送來的時候我沒見到,也不了解情況,不過你放心,主刀的是個大仙,神著呢!我一會兒去打聽打聽。”
江聖卓看著手術室快到了:“那邊有記者嗎?”
“剛被保安轟走了一批,這會兒應該隻有家屬在,你們待一會兒沒關係的。”
手術室門前果然隻有幾個家屬模樣的人,喬樂曦自從看到“手術中”三個字後就開始沉默。
溫少卿對於兩個人的到來似乎一點好奇心都沒有:“你們在這兒等會兒吧,手術時間可能會很長,我今天值班,有什麽事隨時找我。”
江聖卓和他說了幾句話,溫少卿就離開了。
江聖卓和喬樂曦坐在手術室前的座椅上,沉默了會兒,她忽然開口:“江聖卓,我渴了。”
江聖卓馬上站起來:“我去買水,想喝什麽?”
喬樂曦拉著他坐下:“不用,我去吧,我有點頭暈,順便出去透透氣,你幫我在這兒看著。”
江聖卓點點頭。
喬樂曦剛站起來眼前就一片漆黑,她眨了眨眼睛往前走。
才走了兩步身子便開始晃,江聖卓看到她不對勁,趕緊小跑了幾步扶住她:“怎麽了?”
這才發現她的臉紅得不正常,一摸,果然發燒了。
“走,我帶你去找醫生看看。”
喬樂曦軟軟地倒在他懷裏,眼前都是金星,甚至還有些耳鳴:“不,我要等在這兒。”
“聽話,”江聖卓哄著她,“掛瓶點滴就好了,就在旁邊,一會兒就回來。”
喬樂曦明明難受到極點,卻還是倔強地搖頭。
江聖卓無奈,隻能讓溫少卿過來看看。
最後的結果是在手術室前打點滴。
喬樂曦靠在江聖卓懷裏緊皺著眉頭,看上去似乎很難受。
江聖卓心疼她,嘴上卻還在狠狠地教訓她:“下午在窗戶前吹風著涼了吧?都讓你別吹了,偏不聽!天氣這麽冷也不知道多穿點!這下知道難受了吧?”
喬樂曦慢慢睜開眼睛,虛弱地看著他軟軟地認錯:“我錯了嘛。”
江聖卓不舍得再說她,脫下大衣裹著她,緊緊抱在懷裏,溫柔地親親她的眼睛:“乖,睡會兒吧,一會兒就不難受了。”
喬樂曦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懷裏,腦子裏亂哄哄的,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情,又想起下午的事情,這些事情不斷交錯出現,她覺得自己的頭馬上就要炸開了。
突然之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夜裏,四周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她什麽都看不見,隻有她一個人,孤獨和寒冷席卷而來。
她瑟瑟發抖,嘴裏無意識地呢喃出聲:“卓哥哥,我冷,你抱抱我吧。”
江聖卓愣了一下又緊了緊雙臂,不時地用鼻尖和唇碰觸著她,低聲哄著:“沒事兒,不要怕,卓哥哥抱著你,一會兒就不冷了。”
江聖卓不知道她聽到沒有,隻看到她閉著眼睛傻傻地笑著,把冰涼的雙手從身邊人衣服的下擺伸進去,貼上溫暖緊致的肌膚,舒服地歎了一聲又往他懷裏縮了縮,口齒不清地說了句:“真舒服……”
江聖卓小心地避開針管,拍著她的後背,任由著她取暖:“樂曦,沒事兒的,有哥哥在。”
在江聖卓的印象裏,喬樂曦隻有那麽一次委委屈屈地叫他卓哥哥,也是告訴他,她很冷。
他記得那天她媽媽出了事,喬柏遠把她送到江家,急匆匆地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喬樂曦看著喬柏遠走,不哭也不鬧,隻是很安靜地看著父親的背影,由著江爺爺和江奶奶牽著她的手進屋。
他剛開始什麽都不知道,隻覺得喬樂曦和平時不一樣,她緊緊地抱著手裏的熊寶寶,怎麽都不撒手,似乎那就是她在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乖乖地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也不說話,和平時嘰嘰喳喳的樣子很不一樣。
爺爺奶奶和她說話,她也不回答。
他在一旁悄悄地問江奶奶:“奶奶,巧樂茲怎麽了?病了嗎?”
江奶奶蹲下來摸著他的臉:“聖卓,樂曦的媽媽走了,妹妹很傷心,你別去吵她。”
江聖卓一張小臉上都是疑惑:“樂阿姨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巧樂茲不舍得她為什麽不去找她?”
江奶奶隱晦地解釋:“那個地方去了就不能再回來,妹妹也不能去。”
那個年紀已經知道了那個字眼兒,小小的他突然哇哇大哭,心頭湧上一種別樣的情緒,後來他長大了才知道,那種情緒叫悲傷。
“奶奶,樂阿姨死了……是嗎?嗚嗚嗚……”
江奶奶哄了好半天才把他哄好,江聖卓站在遠處悄悄地看喬樂曦。喬樂曦保持著那個姿勢在沙發上坐了幾小時都沒有動,安靜得如同她手裏的熊寶寶。
過了很久,他才敢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伸手碰碰喬樂曦,小聲叫了句:“巧樂茲……”
喬樂曦好像沒聽見一樣,頭都沒抬,他卻看到她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流下來。
那個年紀的男孩子最討厭女孩子哭了,可看到她的眼淚他竟然一絲厭煩都沒有,伸出胖胖的小手笨笨地給她抹著眼淚,急急忙忙地安慰:“巧樂茲,哦不,樂曦,你別哭了,哥哥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哥哥帶你出去玩兒好嗎?”
喬樂曦還是不回答,他就蹲在她麵前陪著她,不斷地跟她說話,後來蹲得腿都麻了,幹脆坐到了地上。
當天晚上她抱著熊寶寶隻穿了件睡衣敲開他的房門,站在他麵前,臉上的淚痕還沒擦幹淨,扁著嘴淚眼蒙矓地看著他:“卓哥哥,我冷。”
那個時候他隻有六七歲,根本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卻忽然生出一種男人的責任感,拉著她進了自己房裏,兩個人躺到床上,他給她蓋上被子,在被子下牽著她的手,小大人般地哄她:“我給你暖暖,一會兒就不冷了。”
過了很久,喬樂曦才顫顫巍巍地捏著他的手開口:“卓哥哥,我看到好多血……真的好多血……”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捏得他的手都疼了,她也沒鬆手。
他自己明明也怕得要命,卻拍著她安慰著:“不怕不怕,我們睡覺,睡著了就不害怕了。”
他不知道後來他們倆是誰先睡著了,就這麽過了一夜。
再後來兩個人誰也沒提過這件事,沒過多久,喬樂曦又恢複了以前的樣子,臉上的笑容明媚飛揚,繼續和他打打鬧鬧,偶爾眼底會出現一抹悲傷,也是一閃而過。
那天之後,他發現喬樂曦害怕看到別人的血,她自己的血從來不害怕,隻害怕看到別人出血。
那是喬樂曦唯一一次叫他卓哥哥,之前和之後不管他怎麽威逼利誘她都不肯叫一聲。
想到這裏江聖卓的心又開始疼,還附帶出一種無力感,他什麽都做不了,隻能緊緊地抱著她在她耳邊重複著:“樂曦,有我在,別怕……”
喬樂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醫院了,屋裏一片昏暗,隻留了壁燈。
昏黃的燈光柔和地灑滿每個角落,並不刺眼,她卻覺得眼睛又脹又疼。
她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心力交瘁,勉強翻了個身,眼睛緊緊盯著窗簾上的花紋,漸漸放空,沒了焦點。
沒一會兒便傳來很輕的哢嚓聲,很快有人推門進來,床邊坍塌下一小塊,然後一隻幹燥溫暖的手撫上她的額頭,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脖子上,似乎輕輕地鬆了口氣。
就在那隻手馬上就要撤離,溫暖就要消失的時候,她很快伸手拉住,蓋在自己的眼睛上緩緩開口:“你還記得她長什麽樣子嗎?剛才我夢到她了,她就站在我麵前,可我怎麽都看不清她的臉,她好像在跟我說什麽,可我一句都聽不清。剛才醒過來之後我一直在想,可怎麽都記不起她的臉……我怎麽會想不起她的樣子呢?”
江聖卓順勢躺在她旁邊,從身後緊緊地把她摟進懷裏,心裏鈍鈍地疼。
他知道她現在不需要安慰,有些話她憋在心裏太久了。她不提,他也不忍心問。現在她終於肯對他說了。
他記得喬樂曦的媽媽,那個女人美麗優雅,會做好吃的點心,會溫溫柔柔地摸著他的頭誇他聰明,不像其他長輩總是板著臉教訓他。
可誰又能想到這個樂家最得寵的小女兒在生下喬樂曦後就得了產後抑鬱症,起初所有人都沒有當回事兒,後來竟然演變成抑鬱症,時輕時重。
或許是當時年紀小,或許是大人有意隱瞞,他和喬樂曦在那個時候都不知道她生病了,唯一記住的隻有她的美好。
過了很久,喬樂曦才再次開口,沒有喜怒哀傷,平靜得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我還記得那天她跟我說,讓我自己出去玩會兒,一會兒給我做好吃的……可是等我回去找她的時候……”
喬樂曦記得那天早上哥哥們都去上學了,她和媽媽坐在陽台上曬著太陽,媽媽的手特別巧,給她梳了兩條漂亮的辮子,逗得她咯咯笑,後來她去了客廳玩兒,沒一會兒就隱隱約約聽到媽媽在房裏似乎在和誰打電話,後來起了爭吵,還把什麽打碎了。
她偷偷趴在房門上聽,媽媽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
“你馬上回來!”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媽媽說了最後一句:“你不回來我就死給你看!”然後便安靜了下來。
喬樂曦在長大後才明白,其實那個時候,母親的抑鬱症已經很嚴重了,整日疑神疑鬼情緒不高,加上喬柏遠當時正扶搖直上,顯赫的家世、俊朗的外表、舉手投足間散發的成熟魅力,讓他身邊不乏投懷送抱的女人,縱使他沒什麽想法沒什麽動作,但流言蜚語已經起來了。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門,一臉驚恐地看著媽媽:“媽媽,你怎麽了?”
媽媽匆忙擦掉臉上的眼淚,蹲在她麵前:“樂曦乖,你去給爸爸打個電話,讓爸爸回家好不好?”
喬樂曦點點頭:“好,我這就去,媽媽你不要哭了。”
邊說邊往客廳跑。
她站在小板凳上才夠到電話,接電話的是喬柏遠的秘書。
“叔叔,我是樂曦,你讓我爸爸接個電話好不好?”
喬柏遠很快接起來:“樂曦,什麽事?”
“爸爸,媽媽好像不舒服,你回來看看吧。”
“爸爸還有很多事要忙。”這種事情這些年上演了無數遍,他早已厭煩,“你好好陪陪媽媽,好了,不說了,就這樣吧。”
喬柏遠那種不耐煩的口氣,她到現在依舊印象深刻。
當喬樂曦再打過去的時候得到的回答隻有一個,喬書記去開會了。
她沮喪地回到臥室告訴媽媽。
媽媽聽了之後眼底的絕望一閃而過,很快蹲下來抱了抱她,摸摸她的臉:“樂曦乖,自己去外麵玩會兒,媽媽累了,想睡會兒。”
喬樂曦乖巧地點頭,抱著熊寶寶準備離開。
剛走了幾步,媽媽就在身後叫她:“樂曦……”
喬樂曦轉身看著她:“媽媽。”
媽媽忽然笑了一下:“沒事兒,媽媽隻是想問你餓了嗎?一會兒媽媽給你做好吃的。”
喬樂曦聽到好吃的眼睛都亮了,笑著點頭:“好!”
可她玩兒到肚子咕咕直叫,媽媽都沒有出臥室的門,警衛員端了飯菜上來,她興高采烈地跑去叫媽媽吃飯。
推開臥室的門,床上沒有人,衣帽間也沒有,她找到浴室,隻看了一眼便呆住了。
母親臉色蒼白地躺在浴缸裏,浴缸裏都是血,她從來沒見過那麽多血。
喬柏遠終於回來了,可一切都來不及了。她流了那麽多血,發現得又晚,怎麽可能救得回來?
“這麽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個時候喬柏遠回來了,她是不是就不會死?”喬樂曦皺著眉,似乎很苦惱,“我想了一遍又一遍,設想了無數次,他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呢?我一直不敢問,不敢問他那天,他是真的開會還是敷衍我?如果隻是敷衍,他後悔了嗎?”
江聖卓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用力到再也使不上一分力,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江聖卓,雖然這麽多年我什麽都沒說過,她的忌日,我也沒和爸爸和哥哥一起去過,可是我真的很想她,我每年都會偷偷地去看她……看著她的墓碑變色,看著她的照片泛黃,看著她墓前的小樹一年年長大,她卻再也回不來了。”
江聖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知道她每年都會悄悄地去看她媽媽,她每次去他都悄悄地跟著,看著她站在墓碑前哭得不能自已,看著她收拾好心情笑著離開,年複一年。
他卻不能上前,隻能遠遠地看著。
這是她的心病,她在人前用笑容掩蓋著這塊傷疤,越是親近的人越不能提及觸碰,否則得到的隻能是她的遠離。
“她是愛我的吧?不然為什麽每次麵對我的時候都會對我笑?我查過很多關於抑鬱症的書,書上說得了這種病會情緒低落、沒精打采,可我一直記得她在我麵前從來沒有表現出半分異常,她會給我講故事,會逗我開心,會給我買漂亮的裙子……”
江聖卓感覺到手心被她的淚水打濕,冰涼的濕意從手心慢慢延伸到心底,他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父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的,樂曦,我記得她,她美麗溫柔,笑起來很美,我還記得那個午後,就在大院的那片柳樹下,咱們倆不肯睡午覺圍著她,讓她講故事……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你是她心頭的一塊寶,她怎麽可能不愛你?”
喬樂曦之前一直很平靜,此刻聲音忽然有些激動:“既然她是愛我的,那她為什麽會那麽做?她為什麽那麽輕易地放棄了自己的生命?那麽輕易地拋下我不管?今天我在基站看到那些血的時候就在想,他們的妻子兒女是不是在家裏高高興興地等著他們平安回家呢?如果再也等不到了,他們該多傷心啊?那是人命啊,他們怎麽能……他們有什麽資格拿別人的生命開玩笑?”
江聖卓輕輕拍著她的胸口安撫著:“你放心,那個人的手術很成功,他會好起來的。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壞事的人會得到他應有的懲罰。”
她忽然轉身緊緊地抱住他。
江聖卓的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後背:“別多想了,你還病著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江聖卓不知道自己怎麽會睡著,等他被電話驚醒的時候,喬樂曦已經不在他懷裏了。
他看了一眼電話號碼很快接起來:“怎麽樣了?”
然後便一直皺著眉靜靜地聽著,過了許久才開口:“好,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他就陷入了沉思,突然之間才意識到喬樂曦不見了,著急忙慌地下床去找。
打開臥室門看到她正坐在餐桌上對著電腦上網,這才鬆了口氣,走過去倒了杯水遞給她:“還燒不燒?”
他一低頭恰好喬樂曦關了網頁,笑嘻嘻地仰著腦袋看著他,一副邀功的樣子:“已經好了!我沒有那麽脆弱!你不是說了嗎,我是女金剛!”
江聖卓也沒多問,她確實已經不見剛才的脆弱,眼睛有些紅腫,卻不影響臉上的笑容,清澈純淨,似乎沒有一絲雜質。
他不放心,又摸了摸她的額頭,溫度已經恢複了正常,他一臉關切地看著她:“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喬樂曦搖頭,有些不好意思:“沒有了,就是……我餓了。”
江聖卓笑了笑,笑容中不知不覺間添了寵溺:“想吃什麽,我讓他們送。”
喬樂曦咬著唇仔細想了想:“我要吃……”
還沒說完,江聖卓的手機就響了:“你先想著,我接個電話啊。”
江聖卓接起來隻聽了兩句便抬眸飛快地掃了一眼喬樂曦,然後徑直去了陽台,過了很久才回來,神色如常:“想到吃什麽了嗎?”
他打電話從不避著她,就算是當初油嘴滑舌和別的女人調情也要在她麵前惡心她。
喬樂曦什麽也沒問,笑著抽出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菜名:“喏,我都寫好了,讓他們快點送,我都快餓死了!”
江聖卓無奈地笑著接過來,老老實實地開始打電話。
“江總慢慢打,我去給你洗個蘋果吃,慰勞慰勞你!”
趁著喬樂曦去洗水果的時候,江聖卓飛快地點了幾下鼠標,看了幾眼瀏覽記錄,有關這次事故的新聞占據了所有網站的頭條,好像每篇報道她都打開來看過。
江聖卓匆匆掃了幾眼後,把電腦恢複了原樣。
他和她麵上都是一臉風輕雲淡的笑容,對之前的事情都刻意避開不提,心裏卻各懷鬼胎,其實目的隻有一個,都不願讓對方擔心。
可是不提並不代表沒發生過,發生過的事情又怎麽會不留下痕跡呢?
江聖卓打完了電話,喬樂曦還沒回來,他起身往廚房走,她正一心一意地在水龍頭下洗著蘋果。
晶瑩剔透的水珠調皮地跳躍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幹淨清爽。
他走過去從後麵抱住她,雙手從腰間擦過,握上她掛著水珠的雙手,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側臉輕輕蹭著她的臉頰。
喬樂曦偏偏頭,笑嘻嘻地貼著他的臉。
“樂曦,我愛你。”江聖卓緩緩開口,寂靜的夜晚,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夾雜在涓涓的流水聲裏聽起來格外動人,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奇特力量。
喬樂曦聽了心裏一動,偏過頭親了他一口才笑著問:“你怎麽了?”
江聖卓握著她的手輕輕洗著那個蘋果,垂著眸看似很認真地在洗水果:“沒什麽,隻是突然想起來,我好像從來沒有認真地跟你說過這句話。”
“是不是突然發現本公主賢良淑德、秀外慧中,好得不能再好了?”喬樂曦轉過身把濕答答的手貼上他的臉,一臉自戀地誇著自己。
江聖卓任由她胡鬧,一手扶著她的腰一手替她理著額上的碎發,心不在焉地附和著:“是啊是啊,簡直就是天上有地上無!”
江聖卓看著她的笑臉心裏忽然有些難受。
他想讓她高興,想讓她在他身邊一直笑,沒有痛苦和哀傷,可現在看到她的笑臉,他卻更難過,盡管她已經努力了,可是眼裏的傷心卻還是在。
相比之下,他更希望喬樂曦能放聲大哭,希望她心裏眼睛裏的難過和悲傷會隨著淚水流走,臉上的笑容重新變得幹淨透亮,不帶一絲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