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國,都昌城。
將軍宗寶看了孔融一眼,說道:“大人,據探馬回報,陳諾將軍攻打東平陵甚急,田楷不得已已將臨菑城內的那最後的數千兵馬都調了過去。先前時,大人你因忌憚臨菑城有這支人馬,故而不敢輕易襲擊其後,這也還能說得通。可如今……如今大人既然跟陳將軍合作,陳將軍也答應牽製住這支人馬,而臨菑城沒有了這支駐軍,儼然已是一座空城,大人為何到現在還猶豫不決,下不了這個決心呢?”
孔融眉毛輕輕一皺,想了許久,輕歎一口氣:“這一發兵就是正是跟田楷決裂,這……還是等等吧……”
“大人!”宗寶實在不明白,孔融他為什麼到現在還猶猶豫豫,著實不痛快。
孔融看了宗寶一眼,揮手道:“如果將軍沒事,就先下去吧。”
“這……”宗寶眼睛一轉,輕歎一口氣:“諾!”轉身下去了。
……
……
在東朝陽的單經,因為看見了淳於瓊所截留的書信,心下一惡,索性開了城,降了田楷。
田楷入城,自不免要對他安撫幾句。單經以罪人身份進見,麵對田楷,其實也很是羞愧。想當初,若他知道他最終會被淳於瓊逼到如今的境地,他也斷然不會繞這麼大彎子,先投降了陳諾,再來投降他。雖然田楷最終納降了他,但他心裡的羞愧之感,實在難以言表。田楷倒還好,言語中頗為客氣,倒是旁邊張飛看到單經,免不得要譏諷兩句:“俺前時在城下就叫你降了,你這廝卻是磨磨蹭蹭,非要死了這麼多的人,你才願意打開城門相見……”
他一句未完,立即遭到劉備一聲嗬斥,將他罵走,又連忙走上前來,扶住單經,說道:“單將軍最終能夠迷途知返,棄暗投明,相信公孫將軍一定不會見怪,我等當為將軍做擔保,向公孫將軍求取情麵,讓公孫將軍網開一麵,單將軍不用擔心。”單經深深的看了劉備一眼,連忙拱手稱謝。旁邊田楷也道:“單將軍,在公孫將軍未有進一步命令之前,你本部人馬還是由你來統領吧。”單經又即謝過。
他們這邊說著,陶謙走上前來,嗬嗬一笑,道:“若我沒有記錯的話,先前一刻單將軍還是氣勢洶洶,要拿箭射殺田將軍。怎麼,一戰下來,單將軍你就突然轉變了想法,不殺田將軍了?”田楷臉色一變,趕緊說道:“恭祖這是哪裡話,單將軍投我之前,我們還是敵寇,想要殺我是理所應當。如今他既然迷途知返了,自然也就不一樣了,這件事情也就不該再做追究。”
旁邊劉備上來,也是說道:“田將軍所言沒錯。”陶謙鼻子一哼,笑道:“你們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些,我疑惑的是,單將軍你突然決定投誠,似乎來得太過突然了些,未免讓人措手不及。”田楷、劉備兩個心中其實也是有這個疑惑,隻是礙於眼前人是熟人,自然也就不好當麵責問。此時,陶謙既然替他們說了,他們倒是一時不急著開口,眼看單經怎麼回答。
單經,心往下一沉,臉上瞬息數變,心裡輕歎一聲:“哎!看來我若不將淳於瓊這事說出來,隻怕他們是信不過我是真心投誠。罷了!”單經這麼想著,從著袖子裡拿出了一封帛書,交給田楷,說道:“田將軍請看!”田楷接過來眼睛一掃,臉色一變:“漯陰?他們為什麼把軍隊都撤到了漯陰?”
劉備沉吟道:“我道賊人怎麼就突然棄了東平陵而走,且濟南數縣都相繼丟下,原來是準備將兵馬集中於漯陰一地。這,他難道是準備在漯陰跟我等決一死戰?還是故意要引我們過去,他們早在此地設下埋伏?”田楷心往下一沉:“如果他們在此地設下埋伏,那我們冒然過去豈不是去送死?”隨即看向單經:“單將軍,你將此事細細說來。”
單經一歎氣,也就沒有保留,將淳於瓊扣留他書信,轉而聽聞他們大軍將到,棄下他自己就走的事情跟田楷等人說了:“他突然就走,想必是準備出走之後將丟失東朝陽的責任往我身上推,而我就算是殺出重圍,也必遭到誣陷。是以,這才決心向將軍等納降,還望將軍勿疑。”
田楷等了解清楚了這些事情,方才是一點頭,心裡的疑惑大去,轉而安撫起單經。劉備遂道:“看來陳諾突然撤出東平陵,將人馬全都屯紮在漯陰,一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說不定,他真的是準備在漯陰設伏,等待著我們自投羅網呢。”田楷臉色一黑,疑惑道:“如此,我們當如何是好?”
劉備笑道:“嘿嘿,他既然想要引我們過去,我們過去就是了。此所謂,將計就計。將軍,請看好戲吧,漯陰就是我們的了。”
田楷眼睛一亮,哈哈一笑,隨即撫掌在單經身上,說道:“單將軍,你將這個拿出來,提供了一個重要的消息,若成功擊退陳諾,占領平原漯陰,你的功勞不小呢,足以抵過了。”單經一聽,連忙拱手稱謝。然而,他的內心卻是一緊:“雖然淳於瓊不是東西,我這才一氣之下開城降了他們。可是陳諾將軍畢竟待我有知遇之恩,哎,我這麼做到底對不對?”
他也沒有功夫去理會‘對不對’了,立即被田楷等人邀進了裡屋。
當下,田楷走在最前麵,儼然一副老大哥的做派,除了陶謙與他比肩,他和劉備還得跟在他們屁股後麵。就連劉備,他都比不了,不敢比劉備多半肩。在這一刻,他老臉一紅,終於明白當日他自己為什麼寧願選擇投降陳諾也不願將兵去田楷那裡。原來,他投降了陳諾,好歹過去跟他不熟,羞辱也就罷了。可,可田楷什麼東西,以前跟他幾乎平級,同為‘刺史’,如今,他卻要尾隨於他,看他臉色行事……
單經的一顆心,亂得不能再亂。到了此時,他除了在心裡哀歎命運之捉弄,還能有什麼?
……
……
淳於瓊從東朝陽撤兵後,一路回了漯陰,首先去見了袁譚。
袁譚突然見到他,也是驚咦:“聽說淳於將軍你此前獨自帶兵去了東朝陽,隻是也不跟我打聲招呼,這是為何?”淳於瓊早就想好了應付之策,聽袁譚責問,當即說道:“大公子不知,我去東朝陽,那還不是因為被逼的?”袁譚一愣,問道:“難道是陳將軍讓你去的?”淳於瓊搖頭道:“這個不是……可是大公子你也知道,當初我因不忿陳將軍擅自撤兵的主張,與他產生了分歧。這之後,我欲要找他理會,可他卻三日躲我不見,我因此一忿,想到東朝陽還有單經一部人馬,便想著要借用此部人馬擊潰犯敵,以證明陳將軍所做絕對是錯誤的。故而,我這才出走東朝陽。隻是當時我走得匆忙,害怕陳將軍知道後破壞我的好事,這才連大公子你也沒有說一聲就走了,還望大公子你恕罪則個。”
聽淳於瓊如此一說,袁譚稍稍釋然,隨即說道:“陳將軍突然撤兵一事,先前我也不了解其中原因,也是跟將軍你這般困惑。不過,陳將軍事後跟我說起,說他之所以撤兵,乃是欲要誘敵深入,將賊人引到漯陰來,然後設伏一擊滅之。你可能不了解陳將軍的用心,故而這才誤會於他。不過,將軍回來就好了,以後千萬不能這樣了。”
淳於瓊眼睛一轉,笑道:“是嗎?原來陳將軍有此遠謀,我倒是小瞧了。”
袁譚一點頭,正欲開口,那帳外士兵報說:“將軍,陳將軍求見。”
“叫進來!”
陳諾長身進帳,一眼掃到淳於瓊身上,也不說話,先向袁譚一拜:“顯思!”隨即看向淳於瓊,說道:“我聽說淳於將軍突然從東朝陽回來了,故而一見。”淳於瓊心裡有鬼,聽陳諾一說,連忙說道:“勞煩陳將軍了。”陳諾一點頭,隨即問道:“對了,淳於將軍你都回來了,如何沒有看見單將軍?我還以為單將軍拖延這麼久沒有回來,是與淳於將軍你一道呢。怎麼,他沒有與淳於將軍你一起回來嗎?”
淳於瓊臉色一變,隨即作色道:“單將軍?單將軍他……哼,還提單經這廝作甚?如今這廝都投降了賊人了,如何肯跟我回來?”
“什麼?”
不但是袁譚臉色變了,陳諾臉色也變了。陳諾看著他,問道:“單將軍投了賊人?這怎麼可能?”淳於瓊鼻子一哼,反而指責起陳諾來:“這就要問將軍你啦,說起來,他當初可是向將軍你投的誠,也是將軍你做的保,向袁公請的封賞。怎麼,你的人叛了敵,反倒問起我來啦?我……你乾什麼?”
陳諾衝上前來,一把抓住他脖項處的衣甲,拎了起來,叫道:“我不想聽廢話!”
袁譚眼看兩邊起了衝突,立刻上前來,勸道:“然之,你先莫要衝動。”陳諾將淳於瓊放下,喝道:“我要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淳於瓊脖項處被剛才陳諾一勒,臉色瞬間紫漲一片,他誇張的急喘了兩口氣,向袁譚告陳諾的狀:“大公子,他……”袁譚彆了他一眼,說道:“我相信陳將軍的話,單將軍絕對不會輕易叛敵,你還是好好回答陳將軍的話,不可隱瞞。”
看到袁譚臉色,淳於瓊就知道不是好糊弄的,不得退後兩步,看向陳諾,說道:“哼,說與你知!我當日領兵離開東平陵後,便去了東朝陽。在東朝陽,我原本以為借助單經這廝的人馬扼守此地,可抵擋犯敵。可誰曾知道,單經這廝見我布置在菅縣的一部人馬被賊兵擊潰了,便起了叛逆之心,暗地裡聯絡賊兵,趁賊兵沒來之前,先行率部攻打於我。我倉促應戰,又不及他人馬多,在損失了一半人馬的情況下,這才在賊人合圍之前,狼狽從東朝陽逃了回來。哼,這下你們該相信了吧?”
袁譚聽來,沉默不語,似是相信了。
陳諾卻是鼻子一哼,說道:“這些話都是將軍你的一麵之詞,如何能讓我相信?想來如果單將軍因為這就要投降,那他當日被困平原時,完全可以舍棄我而直奔齊國去,何須再來這一番周折?再者,我若看不出他的誠心,又怎會輕易讓他一個降將屯兵東朝陽?淳於將軍,這件事情我們沒完,我會徹查到底。”
鼻子對著淳於瓊,哼然一聲。淳於瓊心裡本來就有鬼,不由倒走兩步,居然一句屁股也沒有回。
陳諾轉過身來,對著袁譚拱手道:“顯思,關於單經這件事情我還需要進一步了解,希望顯思你能夠多點時間給我解釋。”袁譚立即說道:“單經當初雖然是向然之你納的誠,但他所犯的錯誤跟然之無關,然之無需解釋,若是以後我父帥問起,我自替然之你來回答。”陳諾謝了一聲,一句話也沒有說,立即轉身就走了。
回到大帳,陳諾立即叫來典韋,跟他說道:“派出偵騎,給我查查東朝陽那邊的情況,確定單經是否已經投敵。”“單經投敵?”典韋微微一愣,也沒有追問,立即應諾一聲,轉身下去安排了。
陳諾在帳內,手揉著眉頭,琢磨了一時,立即讓人找來趙雪。
“大哥哥,你找我?”趙雪進帳來。陳諾一點頭,問道:“雪兒,北海那邊聯絡得怎麼樣了?”趙雪說道:“已派人傳出消息,隻要我這邊成功伏擊了賊人,他們那邊就立即動手,攻占臨菑。隻要臨菑一下,這邊賊人潰敗,到時他們自然也就沒有了後路,便隻能是退往徐州。到時,青州再無大敵,大哥哥你也就幾乎一舉將青州納入了囊中。嘿嘿,等到了那一步,先前那些不理解大哥哥你良苦用心的那些部將們,自然也就明白大哥哥你當初為什麼要突然撤兵了……”
陳諾一搖頭,說道:“他們理不理解我我倒是無所謂,隻要所做的努力沒有白費就好。”
趙雪看陳諾氣色不佳,且言語之間未免有憊懶之氣,不免驚咦一聲,說道:“大哥哥,眼看就要成功在望了,你看起來怎麼反而不開心了?”陳諾眉頭輕輕一按,輕歎一口氣,站起身來,在帳內左右踱步,沒有說話。
趙雪等了許時,仍不見陳諾開口,也是急了:“大哥哥,到底是怎麼了?”
陳諾停下步子,看了趙雪一眼,突然說道說了一句:“淳於瓊回來了。”
趙雪微微一愣,隨即笑道:“這個消息我知道啊,大哥哥你還不是我告訴你的嗎?”陳諾又加了一句:“單將軍叛敵了。”“單經叛敵?”趙雪驚訝的張了張嘴巴,說道:“這……單將軍他怎麼會無故叛敵呢?這中間不會有什麼誤會吧?”陳諾再又加了一句:“這個消息是淳於瓊帶回了的。”
趙雪眉頭輕輕一凝:“淳於瓊?他說單經叛敵?嗬,他說叛敵就叛敵了?我還說他叛敵呢。”陳諾一笑:“現在已經不是理論這個的時候了,雪兒你想想,就算單經他沒有叛逆之心,那麼,他在見到淳於瓊突然走了的那一刻,他會怎麼想?在麵對城下賊兵時,他又會怎麼想?他會不會想,如今淳於瓊都走了,他為了洗脫他自己,會不會反咬他一口?如果是這樣,他有沒有必要繼續堅守下去?而他信念一旦崩潰,他會怎麼做,會不會真的投降了敵人?而他若是偷襲了敵人,會給我們帶來什麼影響?”
趙雪一點頭,思索起來:“將軍你前後兩次派出信使催他回漯陰,信中雖然沒有說明什麼目的,但要是他將這封信交出來,賊人看到,他們會不會猜到些什麼?若是他因此知道我漯陰有問題,會不會想出一些什麼計策來對付我們?”
陳諾眉頭一凝:“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趙雪道:“單經將軍到底有沒有投降賊人我們還不知道,所以一時還不能做什麼決定。不過,要是單將軍真的投降了敵人,把消息泄露了出去,這事……那大哥哥所有的謀劃豈不是要全都泡湯了?”趙雪心裡一痛,她終於明白陳諾為什麼這麼頭痛了。她走上前來,說道,“大哥哥,在消息未有確定之前,我們隻能是靜等了。大哥哥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儘往好的方麵去想就是了。”
陳諾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不管這件事情已經走到了哪一步,我們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若是等確定了單經投敵的消息,隻怕再去準備已經晚了……”陳諾說到這裡,似乎是想清楚了某一點,立即說道:“雪兒,你立即通知袁顯思,讓他準備準備,連夜撤回平原!”趙雪看了陳諾一眼,點了點頭:“大哥哥放心,這事我去辦。”
趙雪這邊將消息傳到袁譚耳裡,袁譚微微一愣,問道:“陳將軍他要我先回平原?”趙雪一點頭,說道:“如今漯陰形勢不明,陳將軍擔心戰事一起照顧不到袁將軍,所以請袁將軍你先回。”帳下淳於瓊聽來,眼睛一轉,心裡想道:“我這從東朝陽一走,說不定單經那小子還真的投了敵。若他這一投敵,把我們給賣了,到時賊兵殺到漯陰來,陳諾他抵擋不住的話,我豈不是要受到連累?”
淳於瓊想到這裡,眼睛一轉,立即向袁譚說道:“大公子,我看陳將軍說得對呀,此地畢竟是前線,在局勢未明之前,的確不是久待之地。更何況,以大公子千金之軀,坐在垂堂之下,實在不該。這樣吧,大公子你就聽陳將軍的,今晚就動身回平原吧。不過大公子你請放心,這一路上我會領本部人馬沿路保護將軍你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