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焚聞言,起身向老人作揖行禮,低著頭朝飯廳走去。姬南輕輕點頭,隨後坐到了唐焚之前的位置上。其實並非他鎮定自若,而是雙腿都有些發軟,難以站立。
姬南的內心已然是翻江倒海,傻子都能聽明白眼前的局勢!這位老者很可能就是那位在逃的明宗大祭酒慶晟,也是四合庭懸賞通緝令上甲等逃犯八人中的第六位。據傳,他罪行累累、殺人無數、惡貫滿盈!
老人注意到姬南微微顫抖的雙腿,笑著說道:“我現在不過是個垂暮之年的老頭,毫無威脅可言,估摸著也就五、六年的壽命了,混吃等死罷了。”
姬南醞釀了半天的第一句話讓老人很驚愕:“您老當時在四合庭的哪座大牢?我曾在庚字號裡待了十年。”
老人一愣,隨即笑道:“庚字號關的都是些具有人質性質的囚犯。我可是被他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抓進去的,屬於終生要單獨關押的那種,我在地下九層的甲字號,待遇可比庚字號差遠了。”
“我們那邊的夥食還不錯,還可以隨意走動,隻要不出院子就行!不過我當時隻是個仆役,享受不到那些待遇,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姬南也笑著說道。
“按你這年紀,怎麼進的庚字號?當仆役也不夠資格啊?”老人好奇地問道。
姬南簡要地敘述了自己被抓進大牢的經過。
兩人笑著談論了一會兒四合庭的飲食以及逃出四合庭的簡單曆程。
老頭笑著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說道:“嗬嗬,也不用拐彎抹角了,咱們還是開門見山吧。我知道你擔心什麼,目前除了你倆,沒人知道我在這裡。能不能讓我在你這裡一直住下去啊?”
姬南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一點問題都沒有。我在四合庭被關了十多年,秉燭台和鎬京朝廷也是我的死敵,就憑這兩點您想在這裡待多久就待多久。況且您老還是虞琳的師父!”
老人繼續道:“我收琳兒為徒,真的是巧合,沒有絲毫的陰謀。”
“那您為什麼偏偏選了她呢?”姬南好奇地問道。
“琳兒擁有先天的無垢之軀,我活了幾百年,從未見過比她更適合修煉大光明道法的人。她的未來成就,將會非常高!”老人語氣中充滿了肯定。
“哦?有多高?難道還能超過您?”姬南驚訝地問道。
“很高很高,要比我高很多!”老人肯定地回答。
姬南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想到老婆虞琳將來修為境界會如此之高,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梁國國君那賊兮兮的麵容,讓他有些頭疼地拍了拍頭。
“昭禮宮這邊倒是好處理,我擔心的是以後會不會有明宗的人找上門來。”姬南憂慮地說道。
老人稍作思索後回答:“在我死之前,應該不會有。但我死後,我想找幾個人來保護虞琳。當然,這取決於她和你。”
“哦?這話怎麼講?”姬南疑惑地問道。
“虞琳是我唯一的弟子,按照明宗的傳承規矩,她可以直接頂替我成為祭酒,而且還有很大的機會成為下一任大祭酒。當然,這需要長老會最終開會通過。祭酒在明宗之中地位尊崇,雖然現在的明宗已四分五裂,但祭酒依然有著很大的權威,大祭酒更是擁有極大的話語權。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讓琳兒過寧靜安穩的一生,不與明宗發生任何關係。所以說,這取決於她,也取決於你。我是個將死之人,對這些都無所謂了。”
“那最好不過。這件事還是得回家問問我媳婦的意思。”姬南回答道。
“哦?你就沒什麼自己的想法嗎?不想憑空白得一股力量,還是想躲避一場沒必要的麻煩?”老人微笑著問道。
姬南誠懇地說道:“這件事還真的是以琳兒的意思為主。首先,這是你們師徒之間的事,我隻能提建議,不好過多參與。其次,虞琳的性格您老也一定了解,表麵看似柔弱,其實內心很有主見,我不能越俎代庖替她決定這麼重要的事。反正,無論她做什麼決定,我都全力支持,任何麻煩我們一起麵對!”
慶晟聞言,上下打量了一下姬南,笑道:“你們姬氏子弟我打交道多了去了,像你這樣有趣的年輕人確實不多!”
姬南也笑了:“也許跟我從小的經曆有關吧。我覺得每個人在這廣闊無垠的世間生活,都應該自由自在,有權利按照自己的意誌去選擇生活方式。”
慶晟轉頭仔細打量著姬南,純淨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啞然和明亮。
姬南盯著棋盤,忽然咬牙開口:“我知道當年圍攻安樂山的有我天傷殿的人參與,其中圍攻您的三人之一就有姬榮叔祖。所以我一直不明白,您遇見了我,為何卻遲遲不肯動手。”
老人略一沉默,平靜地回答:“姬榮是姬榮,你才多大,所以這件事情本來就和你沒有關係。”
他抬起頭來,看著姬南好奇地問道:“在你看來,我是個嗜殺之人?”
姬南笑著回答:“朝廷和四合庭的傳檄上都說,明宗大祭酒慶晟行事囂張,嗜血無道,不知多少無辜之人慘死在明宗之手!”
“哈哈哈哈!”老人用手指著姬南,仰天大笑起來。笑了好一會兒,他才停下來,笑著說道:“看看你的表情,對你自家的傳檄也太不恭敬了吧!”
姬南也笑了:“這些話和當年傳檄天下追緝我父親的話基本一樣,我都想罵人了。這些小吏們就不知道改改,也太懶了吧。”
老人又是一陣爽朗的大笑,隨後笑著歎息了一聲,緩緩道:“我明宗秉持的信念是,善為光明,惡為黑暗,光明終將戰勝黑暗,引領我人族走向一個光明極樂的世界。然而,自無始以來,明暗交織,惡魔潛藏暗界,紛擾不斷,導致當今世界善惡混淆。因此,我們必須努力向善,共同創造一個光明的世界。”
姬南聞言,思考片刻後說道:“明宗的宗旨雖然與修道之人的理念有所不同,但兩者之間也並不存在根本性的衝突啊!”
慶晟溫和地笑了笑,繼續說道:“光明灑落人間,給予四季溫暖,使得世間萬物得以生長,天地間才有了流轉不息的氣息。而修道之人,卻逆天而行,修煉自身,妄圖將天地靈氣納入體內。隨著境界的提升,他們容納的靈氣也越來越多。長此以往,天地間的氣息將逐漸枯竭。那麼,對於那些無法修行的蒼生萬物來說,又將如何應對呢?再者,修道之人到了後期,一舉一動都可能引發翻江倒海、天翻地覆的變化,那些無法修行的蒼生又該如何自保呢?你剛才也提到,每個人都應該擁有自由意誌去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那麼對於凡人來說,他們應該如何麵對這些修道者所帶來的變化和挑戰呢?”
老人稍作停頓,又繼續說道:“明宗的傳承已有五千餘年之久。最初創立明宗的先賢們認為,我們同生於人世間,共同沐浴在大光明的照耀下成長。修道者通過呼吸吐納靈氣來修煉自身,而凡人則通過耕耘勞作來維持生計,最終肉身化為塵土,回歸到大光明的懷抱中。或許我們行走的道路不同,但起始和終點卻是一致的。那麼,你能告訴我,這天下的萬物在本質上究竟有何區彆呢?”
姬南聞言,陷入了沉思之中。這些問題他從未深入思考過,此刻聽老人娓娓道來,不禁讓他感到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