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掌櫃慌慌張張從店鋪奔出,邊走便哭喪著臉大聲叫罵夥計混蛋,不遠的距離跌跌撞撞了好幾個跟頭,跑到跟前連連賠罪,然後殷勤伺候著迎進店裡。
到了室內,張明遠也不廢話,直接讓罕皮把箱子遞給掌櫃。
掌櫃排雷似的戰戰兢兢打開,取出一張宣紙,剛念了兩句,忽然仰天長歎起來,接著流下兩行渾濁的淚水,和徐大才子一樣,直翻白眼,抽搐的跡象很明顯。
“人生何如不相逢,君老江南我雁北。何如相逢不相識,更無彆恨橫胸臆……好美的詞,徐渭不愧是江南第一才子。”果然是傲骨的文人,雖置身虎狼環伺猶不改吟誦風月。
納蘭大爺的詞果然有毒……
“美嗎?”
“美,美,太美了!徐大才子……”掌櫃雙手顫抖,試圖找個更高級的詞彙來形容此刻高山仰止的心情,奈何算盤打久了,文藝細胞裂變速度變慢,悠悠了半天也沒下文,臉憋的通紅,終於慨然一歎,就好像剛吃了‘偉兄’,支著帳篷拔劍四顧心茫然,很憋屈。
張明遠皺眉,果斷移開目光,他實在不願看到老流氓扭曲坑窪的齷齪嘴臉。
“徐大才子這些詩可以刊印成詩集嗎?”
“當然能,此等絕美詩詞若不能刊印,試問世間還有……人生何如不相逢,君老江南我雁北……太美了。”掌櫃又流淚了,或許他是個感情細膩的老衰男,有過一段坎坷旖旎的故事。
“好,本官便全權委托你代理這些貨……詩,我們談談分成可好?”
“啊?”沉浸在傷感中的掌櫃一時沒反應過來。
張明遠隻好耐心解釋:“版權給你,代理給你,賣出去的詩集當然要分成了,難道你想吃白食?”
掌櫃眨眨泛著淚水的魚泡眼,氣憤得不能自製,半晌沒回過神,很明顯他對眼前這個暴殄聖賢詩書的豎子充滿了譴責。
“你,你,品嘗,品味……品鑒如此佳作,你……你居然跟我談錢,你,你簡直……”掌櫃一副女兒被強暴了的表情,氣得說不出話來。
如此清雅脫俗的詩突然跟阿堵黃白之物沾上關係,掌櫃感情上一時無法接受。
眼看銀子已褪去華麗外裝,正擺出個慵懶的風姿隻等張明遠走馬挺槍,掌櫃的卻像個老鴇子死死護著銀子的清白之身不願讓張明遠親近,這如何不令他生氣,氣血上頭之時,張明遠的理解力出現了偏差。
“鄭大哥,堂堂大明還有沒有王法了?一個小小的掌櫃就敢做黑吃黑的生意,您能忍?王法能忍?”
鄭彪豈能看不出掌櫃的心思?但張明遠這個豎子著實可惡,三番兩次借他的話頭,這次不能忍,不好好譴責這個豎子難消心頭之恨。
“臭,臭,臭……嗯……”
張明遠聽力沒毛病,極速轉頭,衝著掌櫃大吼。
“醜陋無恥的資本家,錦衣衛專治各種不服,你想好了再說話。”
掌櫃是個聰明人,他及時察覺到空氣裡的殺機,很快走出孔聖人諄諄教導的陰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小的願意為大人效勞。”
“買賣詩集分成,我九你一?”
“嗯嗯。”掌櫃搗蒜米。
“立據,畫押,摁手印?”
“嗯嗯。”掌櫃小雞啄米。
合同簽完,張明遠長舒一口氣,發財了。
良久,一聲憤怒的大吼傳來,嚇得張明遠一個激靈。
“嗯……臭不要臉的。”
鄭彪終於完成了人生中最流暢的一次發音。
“鄭大哥,我覺得有必要給您分一成。”
“嗯……孺子可教也。”
鄭彪說話更流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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