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幽幽道:“當年林家小娘子明明是因為被父親責罰才害了風寒,此後又轉為時疫,她的死,可以說與家族的放棄脫不了關係。
可是她臨死前我去看她,為什麼她心裡掛念的卻還是她的家族?
她最後孤零零地躺在那冰冷房屋中,家族無一人來看她。
便是往常對她口口聲聲疼愛有加的幾個兄姐,甚至是她的母親,都不曾來送她最後一程。
你可知,她死去時,是被下人用薄棺葬了的。
她也進不得林家祖墳,要不是我後來攢了銀錢請道士去她墳前超度她,隻怕她死後還有屍變的可能。
可即便如此,她死前還是念著家人……
還要將我贈她的狐毛夾在書中,寫下遺言,告知後人憑此狐毛可求我一事。
道友,你說這是為何呀?”
這個問題狐妖問陳敘,陳敘一時也被問住了。
狐妖見他不答也不惱,又說:“我這些年時常在想,當年害她的人裡頭有她的父兄,那是不是也有我?
我也是……我也是害她的那個嗎?”
問完這句話,狐妖直勾勾地看著陳敘。
直到這一刻,陳敘才真正清楚感受到,或許這狐妖夤夜來此,非要見自己一麵,為的就是問自己這個問題。
長街上,人間的喧囂依舊顯得十分朦朧,像是被清掃在另一個奇異的世界裡。
而眼前的世界中,卻隻有一人一妖。
妖對人間有許多困惑,而人,人對人間卻也未必就當真看得分明。
陳敘思索片刻,道:“世間因果,本就是連綿不絕,一環扣一環,似由無數鎖鏈組成。
胡道友可曾聽聞,一個國家曾因一隻馬掌而亡?”
狐妖奇道:“什麼國家竟會因馬掌而亡?”
“尋常馬掌自然不會,但若是邊關告急,有機密要務須得疾速送達上京時。
有驛卒攜此機要密報乘馬疾行,半途馬掌脫落,驛卒尋驛站暫停,修補馬掌。
那修補馬掌的匠人手藝不佳,有所失誤。
於是在後半程的某一刻,重新打了馬掌的馬兒忽然馬失前蹄。
將本就疲累的驛卒從馬上摔下,驛卒因此摔死。
那封機要密報便再也沒有了被送入京城的機會……由此半年後,敵國軍隊長驅直入,此國滅亡。
請問胡道友,世人若因此而做下結論,言道此國是因馬掌而亡。
胡道友認為,此事是否便應當做此解答?”
狐妖聽得一對細長眉毛緊皺,不由說:“怎能就說是因馬掌而亡?
一個國家,倘若隻是因為錯收了一封機要密信便走向瓦解,那隻能說,這個國家本身便已經腐壞到不成樣子了罷?
強大的王朝,哪有這般不堪一擊的?
真要說亡國的原因,難道不是因為軍隊無力,皇帝愚蠢,官員無能?
卻是怪一隻馬掌,當真無物可怪也,唯馬掌可欺!
我是狐,不是人,且懂得這個道理哩。”
忽聞一陣撫掌聲。
狐妖抬眼一看,卻見對麵的書生撫掌笑說:“正是如此,因而那家人惡毒,又怎能怪狐?”